杨溪似知道周祺然在想什么，她回忆着说：“那年，来到临城一月后，我就发现我怀了孩子。我痛不欲生，好几次都想把他打掉。”

这是杨溪厌恶的人的种……况且，一个年轻的女人，又没有嫁人，却生下了孩子，又在这片陌生的环境里，周遭的闲言碎语总归会淹没人。无论出于哪种理由，杨溪都留不得这个孩子。

“最后下定决心，躺在手术台上时，我看着头顶的灯，不知道怎么，我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大的悲伤。”杨溪笑了一下，“可能是母子连心吧，他知道自己的命运，所以那一刻，我也悲伤地想哭……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最后一刻我却从手术台上逃了。”

周祺然心情复杂，他又一次觉得周家对不起杨溪。杨溪是一个坚强的女子。这种坚强和周寓敏那种要强死倔的性格不同，杨溪像是一颗强韧的苇草。

周祺然转而有些怒气地问江笙畔：“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要是他早知道的话……要是他早知道话……周祺然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但肯定能为他们母子做些什么！

“祺然，我……”江笙畔被周祺然训斥了有些委屈。

杨溪上前来护着江笙畔：“是我不让笙畔告诉周家的人，这是我的孩子，我不想他跟任何人走。”

周祺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生气还是欣喜。周濛他很讨厌，但孩子是无辜的。总得来说是欣喜吧，竟然还有一个孩子，也是他的亲人。

“祺然，你会带走他吗？”杨溪问他。

江临安从后厨拿来了筷子，一双双放在桌子上，放完还仔细数了一遍，刚好四双。他特别有耐心，做完这一切小脸上还有得意的笑容。

杨溪看到他笑了，也笑了，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是你的孩子，我无权带走。”周祺然看着这孩子这么懂事，不免有些欣慰，“若是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或者我的母亲和妹妹。你可以告诉他们他的身世，也可以不告诉。”

周祺然能承诺的不多，但他是周家当家的人，说话是有分量的。这一句承诺，足够让杨溪母子获得想要的一切。

吃饭时周祺然又不禁多看了几眼江临安。那孩子小手抓着筷子认认真真地在吃饭。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他没那么淘气。周祺然觉得这点儿和自己有点像。他小时候也很安静。单从相貌上来看，他和杨溪的鼻梁，嘴很像，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简直和周祺然一模一样。

“你叫临安对吗？”周祺然柔声问他。

江临安抬头看着这个漂亮哥哥，他是今天和舅舅一起来的人，母亲没说过他是什么人，只是让自己叫哥哥，应该是舅舅的朋友。江临安有些怯怯地点头。

周祺然没在问下去了，自然地摸了摸他的头。

吃完饭江临安缠着江笙畔想听军队里的故事，他特别黏江笙畔这个舅舅，也很崇拜他。打仗杀敌，保家卫国是他们这群男孩子觉得最了不起的事，跟别人说自己舅舅是少将，总感觉自己走路也带光。

“军队有什么故事好讲的？”江笙畔问。

“打仗，杀敌！”江临安说。

“那些以前不是给你讲过了吗？”

“可我还想听嘛，舅舅你再讲讲。”江临安期待地说。

江笙畔觉得这不是什么适合哄小孩儿入睡的故事，他提议说：“不如让祺然哥哥给你讲故事吧，他看过的书多，特别有意思。好多你肯定都没听过。”

江临安喜欢听故事，他炯炯有神地望着他觉得特别好看的那位哥哥。

江笙畔也望着周祺然笑。

周祺然盯着这一大一小，咳嗽一声，“那行，我来讲故事吧。”

饭馆二楼有空的房间，杨溪趁机收拾了一间出来。江临安困得快，听完故事就昏昏欲睡了。

在周祺然他俩洗漱时，杨溪神色有点异常地说：“旧的床单被罩盖着估计不舒服，这是我托人去镇上新买的。那人缺根筋，买的……好像……有点不合适。”

周祺然没多想，只当杨溪买了个粉色或者蓝色，那种不适合大老爷们儿，适合女孩儿的被套。他宽慰杨溪说：“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能盖就行。”

杨溪想想也是，索性点点头。

夜色降临，临城又渐渐下起了雨，从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变成了倾盆大雨。天空开了个口子似的，雨水从其中倾倒下来。

周祺然洗漱完，上楼到房间一看，看清情形后，差点就想走人了。

大红床单，金色流云纹被罩，一个枕头绣着凤凰飞舞，一个枕头绣着龙腾于天，还各自有一个大喇喇的囍字。要不是桌上没放着枣子花生桂圆莲子什么的，他真要以为杨溪是故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