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暮色(22)

两人站在树荫下,斯野摸摸被碰的地方,抬眼皮偷瞄靳重山。

靳重山正在光明正大地看他。

“……”

“男女姿势虽然不同,但没有优劣之差。”

“嗯?”

“谁的女姿跳得好,即便他是男人,也会获得赞美。”

斯野“哦”了声。

靳重山低笑,“鹰舞男姿展示力量,你身高……”

斯野立马抢声,“我有一米八!”

“嗯,一米八。”

“……”

“你身高不低,但骨架偏小,平时不怎么锻炼,很难跳出力量感。”

斯野叹气。这倒是。

靳重山半眯起眼,“但你跳女姿很合适。轻盈、灵活。”

斯野打岔,“但我有一米八!”

哪个塔吉克姑娘长到了一米八?

靳重山补充完:“……高挑。”

斯野愣了下,别过脸,“谢,谢谢夸奖。”

靳重山走进一个院子,一位大叔用塔吉克语招呼他。

斯野跟在后面,一边蹲在地上逗小羊,一边听他们说话。

尽管什么也听不懂。

他喜欢听靳重山说塔吉克语。

虽然都是听不懂的语言,但靳重山说塔吉克语时比说维语时温柔。

听说在天山南北,维语都有很大的差别,北疆更官方一些,南疆听起来像是唱一首欢快的歌。

他想,靳重山说的塔吉克语是一首温柔的、低沉的情歌。

认真听的话,甚至能听出一丝的悲伤。

靳重山和大叔说完,招呼斯野跟上。

两人绕过院子,斯野看见路边停着一辆SUV。

靳重山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

“摩托呢?”

“还想提一回亲?”

……倒也不是。

在高原上飚摩托虽然很酷,但长时间吹风还是顶不住。

坐车里就不用戴帽子了,斯野将吐玛克拿在手里仔细研究。

吐玛克是塔吉克男人的传统帽子,里面是不掺假的羊羔绒,非常保暖。

他翻来翻去,意外发现帽子里面绣着名字:靳重山。

“古丽巴依做的。”靳重山说:“但我没戴几回。”

斯野觉得这帽子更珍贵了,下意识抱在怀里,拍了两拍。

靳重山目不斜视,“你当它是羊吗?”

小动作被发现,斯野眨眨眼,“你们的帽子都是自己做吗?”

“嗯,全手工。”

斯野心想厉害。

那远处的涛声仿佛又近了一点。

“看见那座山了吗?”靳重山突然问。

斯野闻言抬头,“哪里?”

帕米尔高原上几乎看不见绿色的山,近处的是褐色,天边的是白色。

放眼四周,褐色连绵不绝。

“啊!盘龙古道!”

斯野看见了,就在车行的这条路上,笔直开到底,一条曲折的公路蜿蜒而上,就像卧在褐色山峦上的巨龙。

斯野在成都长大,小时候跟着斯宇去川西、川北,也不是没有体会过蜀道难的感觉。

但弯成这样的公路,印象中着实没有见过。

靳重山在路边停下。

斯野不解地扭头看他,“靳哥,我们不一鼓作气冲上去?”

“这路能冲?”

“……不能。”

靳重山推开车门,指指右边一块巨大的牌子,“去拍个照。”

斯野这才注意到牌子,定睛一看,写着:今日走过了人生所有的弯路,从此人生尽是坦途。

斯野不肯下车,“我不去。”

靳重山在车外看他,“嗯?”

“那一看就是打卡到此一游的地方!”

有点傻。

靳重山的声音和干燥的风一同卷进来,带着灼热和粗糙的气息,“来都来了。”

“……”

你们塔吉克族也信这四个字?

斯野不情不愿下车,走了半截路,草草拍一张就想回车上。

靳重山却扯扯他的后领,指着牌子下,“去合个影。”

那就真成到此一游了!

靳重山拿过他的手机,又说:“去吧。给你这身留个影。”

斯野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塔吉克绣花白衬衣。

他走到牌子下,想了想,张开双手,仰望天空。

回到车上,靳重山说:“拍了几张,你自己选。”

此时已是漫长白天的尽头,车沿着急弯上行,像坐过山车一样。

旅客们多是从塔县直接赶到盘龙古道。

看过之后还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因此上午中午人多。

到了太阳快落山时,古道上几乎没有游客了。

车到山顶,斯野跟着靳重山走到一块高耸的石头上。

俯瞰整条古道,不禁深深舒了口气。

刚才在山下,他还对那块牌子不屑一顾。

来到山上,看着这无穷尽的弯路,心里突然豁然开朗。

险峻的山峦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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