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了：“这个弱点……就是我？”

老板这时终于回握了记者，认真的，赤诚的：“我很抱歉，那时候我们都只知道他们跟一个境外的走私集团有来往，根本没有想到他们真正走私的竟然是人口。如果我早知道他们是搞人口走私的，我绝对不会把你牵扯进来。”

“没关系，我并不介意。”记者苍白地微笑了一下：“我是做记者的，打破砂锅问到底是我的本能，就算你不牵扯我，我也会一头扎进来。”

“我没有想到萧强会打你的主意，要我拿你当投名状，他跟我说想让你上船陪董军几天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不对劲了。那之后我真的想了很多办法，也给了你很多暗示，包括去酒吧那次，我其实已经提前把公司的重要文件都拿回家了，只要你按我的计划跟我回家，我会假装喝醉，让你把所有文件看一遍，我想你找不到什么问题就会离开公司的。但是也不知道到底是你太犟了，还是我太不了解你了，我做了那么多全是徒劳，最后你还是出现在船上了。”

“可能……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吧。”记者温柔地看着老板的眼睛，那双漂亮的凤眼像大海一样深邃美丽：“那么我最后再确认一次，也就是说，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其实都是任务需要？并不掺杂个人感情？”

老板也看着记者，眼中似乎涌起过十分复杂的情绪，但最终他只是点头说道：“……是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记者已经没办法也没力气再问下去了。

“我明白了。”他重重握了一下老板的手，像人们通常在告别的时候会做的那样，然后果断地松开了手：“老板，船要靠岸了，我先下去了。”

“好的。”老板的手里空了，他仿佛有些不适似地空握了一下自己的手。

“再见。”记者温柔地说。

“再见……”

老板说完再见之后，记者没有迟疑，仿佛毫不留恋一般转身就向舷梯走过去。

只剩下老板一个人，愣愣地留在原地。

这时一个人悄悄地挪到了老板身边。老板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跟自己一起卧底的同事，也就是那个把记者转移到底层舱房的女服务员。

她跟老板一起靠在栏杆上，看着前方记者的背影，只见他飞快地抬手在脸上抹了一下，肩膀微微抖动。女生怔了一下，轻声道：“他好像在哭哎……”

老板沉默片刻，声音有些沙哑地问她：“有烟吗？”

女生诧异地看老板一眼：“你问一个女生要烟？”

老板红着眼睛笑了一笑，没说话。

两人就继续一起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一步一步走下舷梯，逐渐远去。

看了一会儿，女生突然默默地说道：“这样真的好吗？有的时候，放弃一个人很容易，但是后来你才知道，终其一生你也再遇不到这样一个人。”

“不然还能怎么办？干我们这行的，哪有资格说爱？都是刀尖上的营生，说不好哪天就光荣了，就别耽误人家了。”

“我说，这趟活儿干完了，上头还不让你转岗吗？”

老板苦笑了一下：“谁知道呢……”

45.

“……在海关总署缉私局、公安部指挥协调下，中国与泰国、越南三国警方联合开展打击行动，于21号凌晨，成功破获一起特大跨国跨境人口走私案，摧毁一个以泰国为中转站，横跨亚、非、欧多国的走私犯罪网络，对涉及‘拐骗、转运、分销’等环节的1个全球性走私犯罪团伙实施‘全链条’打击，解救被拐受害人38名。

此次行动我国共出动海警舰艇8艘、警力600余人，公安警力300人，深挖扩线，全链条打击，斩断多条海上走私通道，抓获犯罪嫌疑人232名，其中外国籍186名。查扣十万吨级外籍走私‘母船’3艘、‘接驳船’10艘，初步查实该团伙自2018年以来，已累计贩卖走私人口800余名，涉案走私金额高达687亿元。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看什么看这么入迷啊？”一个卷头发的男生拍了记者一下。

正盯着手机出神的记者被他吓了一跳，咬在嘴里的筷子松开来，抬头一看，是民生新闻部的一个小伙子，最近几天两人经常在机房碰上。记者冲他笑一下：“看新闻呢。”

“天天搞新闻，我现在看到新闻都要吐了，你居然还在吃饭的时候看……”小伙子咋了咋舌：“我吃完了，先去机房占位置了，你下午用机器吗？要不要帮你占个位置？”

“行，帮我占台机器，谢谢你了。我吃完马上就过去的。”

“得嘞。”

小伙子走后，记者也把手机收起来，专心吃起饭来。从泰国回来已经一个月了，可他还是经常做梦，梦见那艘大船。那几天在船上的经历，真的好似一场大梦，至今想起来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