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浑金(70)

半年前,为了让原锐成长,下跪一次恳请离开。

半年后,为了能和原锐在一起,又是下跪恳请。

路照安坚定不移,“师父,这事根源错在我,我理应跪。”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他面对的既是他的师父,也是原锐的生父,于情于理都该有这么一遭。

“师父,事到如今,您同不同意对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路照安想出藏在心里的实话。

“你若是同意,我和原锐日后照样孝敬您和师母,你若是不同意,我愿意挡在小锐面前做这个不孝恶人,我会带他离开。”

原璞光不为所动,“路照安,你现在是在威胁我?”

“我不敢。”

路照安直视原璞光的眼眸,没了以往半点的谦卑退让,“只是小锐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师父,我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承认,他之所以会有前天那样的失控和爆发,责任在我们。”

“我知道您爱他,但那样的教育方式从来不是小锐想要的。”

“我只庆幸这回矛盾爆发得早,尚在可以控制的范围,要不然……”

路照安欲言又止,他一想起原锐那日近乎绝望的嘶吼,整颗心依旧坠着疼。

他不敢想象,原锐既然已经出现了这种心理症状,如果长期都未曾发觉、干预,最后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师父,小锐才二十出头,他不应该、也不能够在这样的压力和阴影下过一辈子。”

原璞光的神色几经变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感受到自己隐隐做疼的心脏,长叹一口气,“够了,你起来吧,既然我奈何不了你们,你们也就不必来我这儿听不想听的教训了。”

原璞光微微摇头,“我老了,管也不管不动了。路是你们自己选的,日后出了事,你们自己担着。”

言下之意,是已经默认妥协了两个孩子间的关系。

路照安哑声道了声谢,主动起身离开。

只是在开门前,又听见原璞光喊了一声,“回房把手腕再处理一下,好歹学了二十多年、也吃了不少苦,再怎么样都别废了手上功夫。”

路照安的沉重心情随着这句话释然,他转过身去又规规矩矩地朝原璞光鞠了一躬,“谢师父教导,徒弟知道了。”

路照安走出书房,没走几步路就看见了守在回廊上的孟雪华。

“照安,和你师傅谈好了吗?”孟雪华问他。

路照安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孟雪华如释重负般叹了一口气,“好,那就好,早餐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都在厨房的托盘上。”

“谢谢师母。”

路照安应话,下一秒就见孟雪华轻扯住他的手臂,“照安啊。”

孟雪华眼睛泛红,却又温声嘱咐,“师母信得过你,小锐偶尔有些小脾气,你多、多让着他一点,我和师父总归是要走的……这辈子还很长,你要照顾好他,好吗?”

路照安重重应话,“好。”

孟雪华看着路照安离去,这才转身进了书房。

原璞光还静坐在桌子上,整个人没了面对路照安时强撑的硬气,浑身透着一股子难以挣脱的疲惫。

夫妻两人对上目光,将彼此的心思都猜了个明明白白。

孟雪华主动走上前去,轻轻按压他的颈椎,“想通了?不拦孩子们了?”

“拦?拦得住吗?”原璞光苦笑不已,“一个暗着倔脾气,一个明着倔脾气。”

“那还不是都跟你学的。”孟雪华低声反驳,“特别是小锐,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们父子两人骨子里一样倔。”

“只不过小锐嘴上不服气、要面子,但心里向来敬重你,要不然……”

孟雪华想起那日原锐的撕心裂肺,哭腔再显,“哪家孩子能受得了从小被批判打击到大啊?小锐都在心里闷着呢。”

原璞光不说话,只是瞳孔深处还是迸出了迟来的自责和懊悔。

“老原啊,你记不记得我们早些年没孩子的时候,经常坐在一块畅想,如果有了孩子,会希望他是什么样的?”

为人父母,无非都是希望孩子开心快乐为主。

“小锐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想着,上天好不容易赐给了我这么一个宝贝,但凡他这辈子平安顺遂,我都知足了。”

——要是可以,我宁愿没来这世上!我宁愿死在你们的前头!

这两日,孟雪华只要想起原锐在失控时的这句真心话,做母亲的心就如同放在油锅里烹炸煎熬。

再怎么样,都不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放手由着他们自己去吧,照安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我想了想,这世上的确没有人比他更能让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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