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人格(12)

电梯门缓缓合上。

每个人心底都有秘密。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读不到的人。

很多人心底有难以见光的念头,有深藏的无人知晓的罪责,也有最无法诉诸于口的欲望。这些像一口巨大的深渊,黝黑深邃的洞口几乎能够吞噬一切。

电梯穿越漆黑的井道急速上行。

池青在略微带着些许失重感的上行过程中,想起神经病坐在办公椅里把书从脸上拿开时的样子,怀疑刚才什么都没读到的一瞬也许只是巧合。

屋内窗帘紧闭,完全遮挡住外边的阳光,也没开灯,但池青很适应这片黑暗。

他不喜欢太亮的环境。

季鸣锐打视频通话过来的时候,他正盘着一条腿,缩在沙发里调电视频道,电视散发出冷蓝色荧光,幽蓝色打在他身上,勾出部分五官线条。

季鸣锐勉强从这片光线里看到他半张侧脸:“……大哥,你吸血鬼转世吗?这黑灯瞎火的。”

池青用实际行动表达他并不想配合:“没事我挂了。”

“你别不耐烦,我跟你说你这样影响视力……”

池青:“挂了。”

“等会儿,”季鸣锐那边格外亮堂,手机上两个视频框像是一个白天一个黑夜,明明在同一个时区,硬生生活出了时差感,“你还没回我,去医院医生怎么说?”

池青调了频,冷蓝色在他身上一闪:“医生说他也不是很有信心。”

季鸣锐:“这倒是大实话,但是现在医生说话未免也太直白了吧?”

季鸣锐接着问:“还有你碰到什么神经病了?”

提到“神经病”,季鸣锐恍然间感觉池青的脸被冷蓝色的光勾勒得更冷了。

池青:“他有病,没什么好说的。”

“……”

季鸣锐想说其实你也不是很正常。

但他不敢。

“那行,你没事就行。”说话间,季鸣锐举着手机上了车,发动引擎说,“我还得出警,回头再聊。”

池青不以为意,上回那顿饭让他深刻认识到了季鸣锐的工作性质,他放下遥控器,电视频道最后停留在一栏情感类节目上:“又是哪家闹离婚?”

季鸣锐听着池青那头传来的电视台词“虽然我们之间的年龄相差了三十岁,但是我是真的爱他,我爱他的成熟,爱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纹路”,额角狠狠一抽,不知道池青平时看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认真严肃地说:“你对我的工作可能有什么误解,这回不是小打小闹了池青同志。”他强调,“这次是血案,血流成河的那种。”

池青从电视节目上分出一点注意力,隔着手机屏幕瞥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一晚上杀了七——”

池青:“七个人?”

季鸣锐:“……七只猫。”

池青毫不留情地将视线移开:“哦。”

季鸣锐知道池青不太喜欢那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他似乎对宠物没有任何感觉。

以前上学那会儿,有女生从学校小树林带回来一只流浪猫,偷偷养在教室里,全班每天下了课围过去看猫,只有池青一动不动。

“你不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那时的季鸣锐比现在矮多了,每天暗搓搓穿增高鞋增加气势和竞选体育委员的底气:“可、可爱啊,你不觉得吗?”

池青倒是和现在差得不多,漂亮且阴郁,他用笔指指黑板:“说完了吗,让一下,挡到我写题了。”

季鸣锐摇摇头,挂视频前掐着嗓子说了一句:“猫猫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猫猫。”

事实证明叠字的杀伤力真的很大,池青这回连“挂了”这两个字都没说,直截了当地切断了视频。

“海茂小区”坐落在老城区,城区内白墙青瓦,巷弄狭长,短促的自行车铃和车轱辘声穿梭在大街小巷,附近就有中小学学区配套,是个生活气息很浓厚的地方。

季鸣锐停好车,人还没走进小区,就见小区门口围了一圈人。

堆积的雨水虽然蒸发了,但是被雨水冲散的大片干涸血迹依旧沾在街道上,在阳光下刺眼又醒目。血迹是沿着草坪流下来的,死了一只猫或许不稀奇——但是灌木丛里密密麻麻地堆了足足七具猫尸。

每一具都被人用刀开了膛,内脏器官被用力扯出来,凌乱残忍地混杂在一起,死状惨烈。它们无一不瞪大着眼,从黑色塑料袋里露出半截脑袋。

有人遮住孩子的眼睛,快步穿过这片人群:“……作孽啊,那呢尬辣手的啦(怎么这么狠心)。”

季鸣锐在喧杂的人群里听到一声熟悉的哀号:“我的囡囡啊——”

是王阿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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