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墨叹了口气，说：“叶总，有些话我从来没对你说过，既然今天你要跟我谈，那我就不妨说与你听一听。”

叶适坤两手交叠放在腹部，做出倾听的姿态。

娄墨说：“我很感谢你当初带我进入这一行，你是我的伯乐，不，不止，你是我的恩人，这么多年，你为我铺的路，为我付出的，我都记着，但是……”

娄墨又深吸了口气，叶适坤还是那样看着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波动一下，仿佛刚才娄墨说的话根本没进他的耳朵。

“但是，你不能不给我自由。”

这话出口，叶适坤终于有了反应。

他撩起眼皮死死盯着娄墨，那眼神沉黑沉黑的，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娄墨垂下眼皮，盯着桌上刚刚秘书送进来的咖啡，继续说：“你帮我的，这些年我给你赚的钱，也早该还清了，今天你问你打算怎么办，想要什么选择，我就想要自由，你给吗？”

娄墨真心实意地感谢叶适坤，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离开他，这个念头不是最近才有，早两年就有了，现在才说出来，原因有很多，他都不想提了。

叶适坤笑了一声，很轻的一声，听不出来是个什么意思，只听到他说：“自由？小少爷，你贪心了。”

“是吗？”娄墨苦笑道，“那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有什么是你想要而我有的，你尽管拿去。”

叶适坤叹了口气，“我没什么想要的，你就留在华诚，哪儿也别去。”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续不续约的，娄墨更没心情谈，于是就这么谈崩了，娄墨站起来，招呼都没打一个，直接开门走了。

出了地下停车场，娄墨没回家，开着车在路上乱转，心情太烦躁了，感觉前面堵着一堵墙，绕过去就是他梦想中的美好新世界，可要怎么过去呢？他真能过得去吗？

转了一圈，心里的郁气终于出得差不多了，他才回家。家里空无一人，两个保姆估计带着小宝下去散步了，娄墨回了房间，继续看上午没看完的剧本。

这个本子是他前段时间从一大摞本子中挑出来的，他看了好几天了还没看完，不是他看得慢，是这个本容不得他看得快，每天看个几页心里就跟搁了什么一样，沉重得不行。

这是个冲着拿奖去的本子。

最后几页了，娄墨想今天全看完来着，但是刚翻了一页，手机响了，是美国打来的。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二个了，月初一个，月末一个。月初的时候他在法国，他去了，这才一个月不到又打来，娄墨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娄墨接通了就问，声音有些干涩。

电话是方思逸助理的，声音里尽是疲惫：“娄先生，您再来一趟吧，方先生他……他……”

方思逸自杀了。

但是被抢救了过来。

方思逸的病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中晚期，手术效果不好，之后又放化疗，但还是避免不了病情逐步恶化，现在已经到了晚期。

放化疗的副作用折磨人，方思逸受不了，实在受不了。娄墨上次去看他的时候，是方思逸刚刚做完手术的那几天，医生说手术效果不好，助理急了，给娄墨打的电话，娄墨去看了，安抚了几句就回来了。

那次方思逸虽然状态不太好，但是情绪看上去还没怎么太糟糕，谁能想到这次等来的是他自杀的消息。

进病房前，娄墨手撑着墙，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他深吸了口气，曲起手指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是方思逸的助理，看到他，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疲惫的脸上终于绷不住，眼泪哗哗往下掉。但他没哭出声音，他抬手用力抹了下眼睛，说：“先生你进去吧，我出去买点东西。”

娄墨进去后，助理把门关上，偌大的病房里安静下来。

方思逸半靠在床头。

娄墨在门口站了会儿，过去在椅子里坐下，“怎么样？”

方思逸在他进来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后来就再也没看他，现在听见他问了，才回道：“没死成。”

娄墨正要说话，又听见他说：“你是不是挺不高兴的？”

没死成，你是不是挺不高兴的？娄墨无奈地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气叹了又叹，说：“你要是死了，就看不到我高不高兴了，所以你好好活着吧，我高不高兴的，你亲自看。”

“哼！”方思逸轻轻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娄墨坐在椅子里看着他，手术和放化疗把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抽没了，面色苍白，两颊深陷，瘦骨嶙峋，完全看不出曾经的样子，最主要的，是他没有斗志了，他不想治了，不想活了，就这么躺在这儿，连呼吸都好像快要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