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谋杀博览会+番外(66)

作者:方铎 阅读记录

“西里安做饭很难吃。”安迪说。

我听了很想笑,然而在这个话题结束之后,沉默随之而来。可能是因为我们两人都知道我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他是我的囚犯,而大概很少有人会安于这样受控制的身份。然而我也没有办法,谁让他竟然没有死掉呢。

安迪又埋首去做自己的事了。过了一会儿,我指着桌上的物件,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安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给我看他做的木雕小玩意:一只蹲坐的狐狸,尾巴翘起来,贴在后背上,情态像一只松鼠。他告诉我这是前几天西里安和他一起做的。

“你想要吗?我可以送给你,苏伊。”他说,颇有一点邀功的意味。我还没有表示要或者不要,他自己倒先犹豫了,重新把那个小东西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含糊地说:“呃,算了,我再做一个给你吧。”

“怎么了呢?”我问。

他张了张口,最后只是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会给你做一个更好的。”他说。

“得了吧,”我说,“我讨厌狐狸。”我感觉我可能知道他是为什么又不愿意把那玩意给我了,但又不希望真是我想的那样。我感到一阵反胃,连胃液都变得灼人了。那和西里安有关联吗?

好像赌气似的,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我和安迪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我倒了一点酒,一整天都在反复看西里安订的那些旧邮报。西里安不喜欢读书,家里只有一些图鉴和工具书,我既看不懂也读不进去。在这天之前我完全不知道时间竟会这么难捱,到了傍晚,西里安回来之后,还在玄关脱鞋,我就迫不及待地像逃跑一样地离开了。

回到家和布彻尔一起吃晚饭的感觉真好,一不留神就把菜做多了一些。晚上躺在床上,我等了很久,直到彻底睡着,布彻尔也没有来;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又去上学了。

像现在这样,应该是我期待已久的正常结果才对,可我却浑身发冷,骨头酸痛。虽然体温不高,抚摸手臂皮肤的时候也不感到刺痛,但说不定我正在高烧呢。说不定我马上就要死了。我的命也像那些被强加于我的东西一样,当我好不容易适应了,就要立刻抽走它。我呆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看见窗外的天色很明朗,这样的时节,要是能待在家里拉上窗帘再睡一觉就好了。

我费了一番功夫说服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糟糕的是,今天竟然还要再去西里安那里兼职狱警的工作。

我进门的时候安迪正忙于做他的手工,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只是在我走近时轻轻偏了偏头,把耳朵朝向我,但我却没什么可说的。我冲了一杯热咖啡,坐在他的对面,从口袋里掏出信纸,在桌上展开,抚平;用手边的一块木头把劣质钢笔的溢墨吸去。

亲爱的陌生人:

你曾有过溺水的经历吗?不断地下沉、下沉,河水灌进耳朵,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那么不真实,透过水的波纹,可以看见上面还是白昼。那一年我七岁,一想到死,我就感到解脱。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床上醒来。我的一个姐姐坐在我身边,我至今记得她牛犊一般清澈的、流泪的眼睛。后来我们一家人都搬离了河边。我们是好大的一家人,就像一支军队那样。

我最近时常和我的匿名朋友通信,来往的信件很可笑,几乎是我们两个人在各说各话,很少有实质的、能够推动关系的交流,我不知道这个人是男是女,而且看样子对方也无意向我透露姓名。然而正是这种全然的模糊使我感到了宽慰,就好像对着树洞倾诉一样,树洞不会嘲笑你,只会默默地接纳一切。现在我对人们反而无话可说了,哪怕在路上遇到苏珊,我也很平静、很麻木,她的关心和鄙夷都再也不会触动我。我所经历的一切太复杂、太沉重,像吸饱了水的毛毯一样紧紧裹在身上,而当纠缠和痛苦超越了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后,疼痛就变成了我傲慢的资本;我想这大概就像有的人将伤疤当成肩章那样。

是这种隐约的傲慢让我看起来和原来不一样了吗?我每天照镜子,也没有觉得自己看起来有什么不同,然而人们见到我时却都说:你变了,苏伊。

虽然这些人里并不包括安迪。

在将近一周的相处之后,安迪重新和我熟悉起来,就像之前做我的病人那样,更多地透露出软弱的性格、带来麻烦,好像被宠坏的孩子一样认为受照顾是天经地义的。一开始只是多要一杯咖啡;然后演变成随时打断我的阅读,要我给他递来材料工具,桌上的东西;紧接着是柜子里的东西,楼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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