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谋杀博览会+番外(7)

作者:方铎 阅读记录

我做过很多噩梦,梦到过很多场景,疯子追着我跑、六只眼睛的狗朝我吠叫、伐木工用斧头把我肢解,他们都吓不倒我。但今天早上我开始感到害怕了。我还记得那双手在皮肤上移动的触感,我那一刻非常迫切地想要他,其中一个原因是那个人非常、非常像我的布彻尔,但这是不对的。一个人怎么能?……可是想到那个可能性的时候,我硬了。不敢相信这个肿胀的丑陋的东西竟敢探出头来,而我把手握了上去。

热水源源不断地从头上浇下来,把头发打湿了贴在脸上,我满脸都是水,嘴里尝到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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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乘车到市区,把整个白天都用来忙药店里的事。世博会给芝加哥带来了很多人,是人就少不了头疼脑热,原本店里的一个伙计已经有些左支右绌,他跟我提起涨工资的事,我装作没有听见。傍晚回到家,布彻尔正在煎鱼,听见我推门的动静只是略微偏了一下头,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吃晚饭的时候他问我:“不好吃吗?”

我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喉咙里塞了一团抹布,我如鲠在喉,尝不出任何味道。

吃完饭,布彻尔去写作业,我围上围裙开始洗碗,擦洗碟子的时候,布彻尔不知何时走进厨房,从后面靠上来,近乎一个拥抱的姿势——把水关小了一点。他的呼吸洒在我脖子上,我哆嗦了一下。

“你干什么?”我恼火地说。

“浪费水。”

“交水费的是我才对吧。”

“……你好像不太高兴,为什么?”

我说没有。

“好吧,”他说,“我今天上学迟到了。”

“为什么?”

“因为你,爸爸。”

“胡说。”我应得很快,但更快地涌上来的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是什么意思?我装作什么也没有听懂,像平常那样说话,我说,“我一觉睡到中午,可没有绊你的脚。”

布彻尔叹了口气,他伸出手,这一次是真的抱住了我,环着我的腰部:“你很忙吗?我发现你瘦了。”

我手一滑,打碎了一个碟子,随着这声脆响爆裂开的还有我突如其来的心虚和怒火。我一把推开他,在围裙上用力地擦着手,掩饰自己的慌乱。

我问:“你不知道自己多大了吗?”

布彻尔像被我吓了一跳似的。他的那双眼睛怔怔地望着我,过了很久才问:“你怎么了,爸爸?”他的声音轻得只要一阵风就可以吹走。

“你很不正常,布彻尔,”我强迫自己用冷硬的语调说,“拜托,你是来真的吗?我之前就想说,没有人会想着自己的爸爸——总之,不要再这样了。”

“你确定你觉得这不正常吗,”布彻尔说,把后一个词咬得很重,“苏伊?”

“你该叫我什么?”

我猛地抬手摔了一只碟子,在瞬间的巨响之中沉默地看着他。布彻尔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从这之后,他开始刻意避开我,我坐在客厅里,到了该洗澡的时间他也没有在楼下出现。我回到房间以后,听见楼下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感到很是后悔。我后来总是想假如我现在去推开他的房门向他道歉,说不定一切还可以挽回,但我最终没有这样做。

最开始我以为他不见我只是生气了。然而第二天早晨,我看见桌上照常摆着早餐,布彻尔回家后仍然会在吃晚餐时告诉我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但他不再提世博会,不再拥抱我,不再任由房门敞开、允许我随意进出。

布彻尔把我锁在外面了。

我伤了他的心吗?因为我要他变得正常?

无论如何,这一周平平常常地过去了。

周五傍晚,布彻尔问我说:“爸爸,我有个朋友明天能带来家里吗?”

第8章

十七年来,布彻尔和我聊天的时候从没提到过任何一个能被他称作朋友的人。我一度以为他的生活始终会像一张黑白相片,没有任何彩色的部分,而他将接纳这份恒定且规律的孤独,像我一样。

在我们家里有一张不需要写出来的时刻表:春天用地下室里剩下的苹果烤派;夏天到河里游泳;秋天开始算账;冬天坐在壁炉边读书,膝盖上盖着英国制的旧毛毯,我坐在摇椅上、坐在他的身边,听他读那些混着木柴毕剥响声的长诗。

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我不知道交际有什么必要的意义,但我不希望布彻尔因为有一个古板的家长而生气,所以我先说了可以。

“是你学校的同学?”我又问。

“是的,”他说,“不过比我低一届。”

第二天,布彻尔带了一个女朋友回家。当时我在检查墙角处用沥青封住的老鼠洞,今天早晨我看见一只老鼠疯狂地在墙根转圈圈,发出骇人的吱吱叫,听我的脚步声很近了才跑开。我没逮住它,你不能指望一个瘸子跑得比老鼠还快,不过我后来在那里放了一块加砒霜的过期奶酪。它还会回来的,因为这是它的窝,也许里面还有被沥青谋杀的它的伴侣和孩子,尽管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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