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的骑士(53)

作者:tecscan 阅读记录

在我离开柏林的前一晚,我希望那样的一个晚上就此停留在回忆中,再也见不到他的想法竟然使我感到欣喜。我祈求他已经远离欧洲,远离这片土地。

每一个夜晚,我抱着胸口在毛毯蜷缩着,在令人辗转难眠的冰冷冬天到来前,小屋仍旧温暖宜人,我几乎足不出户。刚开始,我只在黄昏外出,日夜交错间,是森林面貌最模糊的时刻,我的模样也将溶解。渐渐的,好奇与对自由的渴望蠢蠢欲动,小屋的阴暗狭小变得难以忍受。某一个清晨,不知名的鸟啼突兀地吵闹,我被惊醒。那种声响很不寻常,不像交谈也不是求偶,雀跃又欢欣,我甚至听见了翅膀扑动、枝叶摇晃的声音,逐渐的,有不同声音加入,和谐悦耳,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森林醒来的声音,我体内的某一部分随之苏醒,骚动不止,再也按耐不住──

我走出小屋,当常绿苍翠的树木在眼前绵延,鸣鸟啼叫越过地平线的边际,散布的落叶木透出阳光,干燥的落叶在足下窸窣作响,那股骚动不已的种子酝酿已久,终于,破土而出地面钻出──

我蜷缩在地,亲吻落叶与土壤,不可控制地流泪。

当夜晚吐出的气息会化为白雾的季节到来时,那个人带来了面包腌肉,马铃薯,酒与扁豆罐头,烟盒,打火机,更厚重的毛毯与更破旧的大衣。

我向他要纸笔,他很错愕,一直以来,我们避免交谈,这样对他是好的,我们心照不宣。

他给了我纸和笔,没有多问。我开始在森林游荡,重生增添的勇气弥补了我残缺的方向感。刚开始,我亦步亦趋,小心翼翼,木屋旁有一座小溪,我沿着小溪往森林深处探索,在日落前回到终点处。冬季几乎要干涸的小溪暴露大部分河床,稀少的水量断断续续流动,我往下游的方向走,一天比一天走得更远,有时来到两条溪水交会的地方,我反往另一条溪流的上游前进。来来回回,终于,我走到溪流的终点,森林的边缘,通往那座广大湖泊的入口。

若干年后,我试图重返小屋,但是我无法在地图上指出森林和木屋的确切位置,我要回到罗特魏尔的学校,我才能找到森林,从森林边缘的湖泊,顺着小溪的上游,我才能找到那间小屋。

我不再前进,一望无际的广大湖泊是我探索的终点,每一日,我步行前往森林边缘,绕行湖泊,找一块定点停留;那段时间我对食物的需求没有增加,我体内的某些部分超脱了生理的需要,战胜了饥饿与寒冷;我得到的粮食短少,但不至于匮乏,我的器官和每一个细胞在最低的生活条件下运作,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而这样一段经历帮助我在后来的遭遇中活下。

虽然那个男人说过「学生要是发现他们会把你交给盖世太保」,几个星期后,我才意识到湖泊的南边是一所学校。

我在一个清晨发现了他们,就在湖的对岸。当时湖泊正在结冰,底下传来低沉的隆隆声,新生的冰层在推挤。成群的学生们在岸边,他们看不见我,却已经足够让我节节倒退,逃回小屋,待了一个星期足不出户。

那个男人送来食物的时候,说:「这个季节,NAPOLA的学生会在结冰的湖面下游泳。」他告诉我例行操练的课表,「他们几乎只在对岸活动,你可以放心。」

他的忠告言犹在耳,我的戒慎恐惧却没有持续很久。那座广大的湖泊有不可言喻的神秘吸引力,使我忘却恐惧。刚开始,我藏在离湖泊有一段距离的树林中,聆听冰层呻吟,隐约看得见环绕湖面的薄雾。渐渐的,我无法满足晦暗的视线与想象中的银白辽阔,逐步靠近湖畔,甚至学生在对岸操练,我就在森林边缘,看着他们暖身后,一一下水。他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从这里隐约听见教练的声音,不断重复着「意志力的锻炼」、「勇气的测试」。

那个人说的是真的,他们只在清晨现身,不会到湖泊的这一侧。他们不在的时候,我会在湖畔度过日落前的时光。偶尔我会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跳进深不见底的湖中,很快就没了身影,直到湖的另一边泛起泡沫。

那一段日子祥和静谧,流亡像没有尽头的假期,时间不经意地流逝,湖畔的薄雾模糊了真实与梦境。这就是为什么我听见歌声的时候,以为那是罗蕾莱,莱因河的金色女妖,永恒的海妖赛伦。

一个清晨,我沿着溪流前进,歌声从湖畔传进森林,我停下脚步。

无法解释为了什么

我是如此伤悲

一个古老的故事

叫我难以忘怀

歌声吟唱优美而哀伤,恍惚中,我化身摇桨的水手,忘却危险,忘却恐惧,漩涡在湖畔中心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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