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里+番外(110)

作者:二尖瓣狭窄/迟雎 阅读记录

后来也不知道梁平江到底为什么没再“和小孩计较”,在棠茉来接他的时候,司机叹息似的说了句,梁校也是没办法,不能留案底的,影响仕途。

那之后他又被送回了医院,醒来的时候看见棠茉就坐在门边的凳子上小憩。

喉咙就像破掉了一样被什么彻底粘连住了,棠翎力竭地坐起身来想要倒水喝,而只是这样细小的动作都吵醒了棠茉,她撑起上身,警惕又过度惊惶地问他又要去哪。

棠翎发声困难,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似乎是棠翎又犯了她最讨厌的那条“什么也不说”,棠茉那些在家里发酵的幽怨一下便顶破了盖,尖厉地骂他不懂事,怎么能为了毫不相干的人毁了自己的家。在胡乱地回忆一通以后,许许多多的悲伤又涌上了她的面容,说当初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想要来这里。为了得到一些而丢掉一些,这规则再公平不过,可那是我承受后果以后才得到的东西,你别随随便便把它丢了行吗。

其实棠翎在这以前还以为棠茉是会理解的,因为以前坐在店铺的夕阳下骂着新闻的人是她,而她现在却只留给棠翎了一只细瘦的侧影,一个颤抖的肩膀,一句,你放过我好吗,寄人篱下谁容易呢,别添麻烦了。

事情发生快一周以后,在梁平江的强迫下,梁嘉荣居然被押到棠翎床旁极简短地道了个歉,轻薄的像被卡车轧过的塑料瓶。梁平江还说赔偿的事他们已经在做了,之后打算把梁嘉荣送回加拿大让他妈妈好好管教。

棠翎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觉得他不该和自己道歉。

在医院躺着那段时间他偶尔会瞧见有个看不清长相的人被绑在屋子的墙角,睡觉的半梦半醒之间还会迷迷糊糊听见哭声,细碎又哀怨。

就着这个症状医生老问这会不会影响到他,又听没听见什么指令性的话。

棠翎打算从今往后把自己标榜成理性的人,这些东西的存在其实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虽然在生理上不太能辨别幻觉与现实的差别,但他清楚病房里不会再有其他的人,所以就那样与奇妙景象平凡地共存着。

不过最先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无法入睡是因为每次一快睡着就会听见有人趴在他床边哭,结果后来换过两种药以后哭声也没再出现过了,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本来就睡不着。

生活好像是以一种火车过境的姿态碾压一切向前行进,棠翎在出院以后竟然按部就班地上起了学。

重返校园的那天他注意到教室里阿秋的位置也是空的,那时候还有同学会因为这份突兀而就着课桌主人发问,过了几天教管就收走了这套桌椅,再没有人提起过那个短暂来过又沉默寡言的女生。

后来有一天放学,棠翎在那个走过千百遍的校门转角再见到了阿秋,她似乎是来告别的,要转学去到父亲工作的城市。

毫无征兆地,就在那个炎热一如平常的夏天,棠翎愧疚地在她的面前大哭了一场。印象里这一辈子他似乎就哭过这么一次。

他好像也不是确切地为这件事而感到悲伤,至少不仅仅是,更多的他好像在虚伪地哭起自己。棠翎意识到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切的无能为力都源自于他像个傻逼一样觉得一切不该是这样、不能是这样,却对这个时代的病灶在哪儿一无所知。

他只能用手掌紧紧地压住自己的眼睛,可那些眼泪还是从每个缝隙拼了命向外涌,无法抵挡。

人类进化史上最啰嗦的能力就是思考,思考会让人从乐天派变成矫情派,越想越觉得哪儿哪儿没对,最后只能自己把自己杀掉,如此方能终结思考,挣脱一切。棠翎的一整个青春期都一半的时间都是这么矫情地度过的,一半指的是晚上黑色的那一半。

起先他还对自己这身体的变化不大习惯,睡不着觉的时候会积极尝试着地让自己睡着,试图抛开药物的力量,可无论是跑步冥想听音乐,他最终还是会睁眼到天亮。

把能搜到的方法都试过以后,他在一个傍晚格外平静地把床头柜上一整板的阿普唑仑吃掉了,因为他发现少吃点就少睡会儿,多吃点就多睡会儿。

后来被棠茉发现送到急诊去洗胃,医生问他,你知道吃这么多会出事吗。

棠翎说知道,可他只是想睡觉。

所幸那次他好像真的睡了很长的一觉,迷糊间他听棠茉说梁嘉荣妈妈跳楼死了。死了?谁死了?他根本不在意,迷迷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这么几段折腾,需要面对的烂摊子就接踵而至。毕竟落了大半学年的课,学校进度就不太容易跟得上了。但棠翎坚持不想在原校留级,青春期自尊心作怪的厉害,他不想因为这种状态就被特殊对待,也不想回班上看那些人类似可怜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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