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上天堂(150)

作者:阿列夫零 阅读记录

司机搓了搓手指,眼神有些空,突然道:“我闺女比他还小点儿……”

他站着,我坐着。

我抬头看他,或许情境迥然相异,这张脸也和我初见时大有不同。面孔疲惫,神情却相当复杂,像是痛苦,又像是茫然,情绪糅在一起,很难辨明。

本能的,我没开口打破沉默,直到司机的手机发出响动。

是闹钟。

他呆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把响声按掉。他单手捂着眼睛,随后重重抹了一下:“那行,我家里还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好。”我想站起来,但腿有点软,就只坐在原地。

司机走出两步,我叹了口气,想到刚刚在五菱车后备箱看到的炭推,又开口叫住。

“赵先生。”

他顿住。

“……可能是我误会了,但还是要多说一句,您见谅。”我迟疑一瞬,还是说出口:“父母无权处分子女的生命,自我了结也不是最优解。请务必三思。”

三只麻雀正围着花园绕圈。

他僵立许久,才继续向前。

我看着他,直到背影和五菱面包车都消失在视线尽头。

一早上刺激得堪比詹姆斯邦德。

我长舒一口气,背靠长椅椅背,仰着头。

日光苍白又无情,温度不高却刺眼。我用手遮住干涩的眼睛,神经明明绷紧,大脑却混沌。

时间是抽象的单位,体感很难度量。

也许过了很久,又可能只是几个呼吸,我闭上眼睛,将将陷入浅眠,放任微弱的耳鸣挤占感官。

——直到熟悉的脚步声贴近。

肾上腺素回到常态,我反应迟缓。还没来及睁眼,就被迎面扼住命脉。

我张着嘴,艰难地喘了两口气,耳后皮肤这时候才觉出刺痛,只能抬起右手抓住卡在我脖子上的手。

太熟悉的手感——每条青筋我都认识。

我艰难睁开眼,缺氧感并不强烈,但足以让我流出眼泪,熟悉的中后调将嗅觉唤醒,紧接就看清裴雁来的脸。

“裴…咳咳…裴……”我想叫他的名字,可嗓子太干,只能发出干咳。

“到了医院为什么不联系我?”在我的视野中,裴雁来面容沉静又美好,但我却清楚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失态。他低声笑,声音很轻:“知道么?看到车被撞成那样,我以为你出事了。”

我是想解释的。

但也没法解释。

是我有错在先,确实忘记及时联络。换位思考,我也不会比他好多少。

脖子上的手与其说在予我折磨,不如说在求证存在。

他手上的戒指硌得一块皮肤麻木,我呼吸有些费力,但听得很清楚。

奇异的是,我全然不害怕,甚至被说不出的激情促使着,很想吻他。

我试图扬起脖子,但这时候后颈和耳后才火辣辣刺痛。

无法,我涨红着脸,硬生生扒开他的左手,在无名指根落了个吻。

像是把魔鬼变回人的暗语——

裴雁来瞬间卸下手上的力气,我重新获得了顺畅呼吸的能力。

初冬寒凉的空气灌进鼻腔,我一扭头,猛地咳嗽几声。

“人呢。”他掌心贴着我的颈侧,问。

“谁?”

我很快反应过来,接道:“哦,司机……这事儿和他没关系。他帮了我,是我误会了。”

裴雁来飞快皱了下眉。

我解释:“他回去了。我担心他带着家里人一起烧炭,待会儿我让小米联系一下,联系不上就报警。”

可惜裴雁来并没被我转移注意,追问:“车是自己撞上树的?”

犹豫两秒,我只说了一半真话:“是刹车失灵,我们得起诉维修中心。”

裴雁来垂下眼,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还有呢。”

“……”

我太清楚他的脾性,有心的也好无心的也罢,总之睚眦必报六亲不认,酒保林辉何为思王昊天之流就是前车之鉴。

但这次不同。

初次癫痫发作,没人能预料,加之语言交流不畅,无论是胡春漫夫妇还是闹闹自己,主观上都是无可归咎的。

“裴雁来,”我无法,只能抬起左手,木着脸打岔:“我手腕疼。”

倒不是假话。

几分钟前我只觉得无比疲惫。冷静下来,痛感才逐渐回笼。

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如今我也舍身饲虎以身殉道。

裴雁来情绪显然非常差。

他没做任何表情,此刻显出一种纯粹的、漂亮的冷感。他拇指揉着我的喉结,掌心又逐渐用力。压迫感异常明晰。

和刚刚被奇袭后的无措不同,如今我明白他为什么反常,于是很快有了对策。

我张嘴呼吸,呼出的气因渐起的炎症而温烫,眼神却沉静。

我注视他,然后贴住他的手,在这种情形下,发声这个动作很艰难,但我必须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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