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上天堂(69)

作者:阿列夫零 阅读记录

新点的生巧裴雁来也一口没动。我心里郁结:“不聊骚。”

这弟弟表情僵住,不着痕迹往远处挪了几厘米:“如果让您误会了不好意思。我钢铁直,女朋友谈两年了。我马上就毕业了,但还缺一份实践材料,是来酒吧做社会调研的。”

他神情不似作伪,我端起酒杯的动作一顿,说,抱歉。

他连声说没关系:“您方便帮我个忙吗?很轻松,只是聊聊天。虽然我还没拿到资格证,但我用身家性命担保,谈话具体内容我不会对任何人泄漏。您可以相信我。”

哦,那外国人冲裴雁来抛了一个媚眼。

我猛灌酒,旋即一阵耳鸣:“想问什么。”

“感情经历?”

我觉得好笑,心想你们的调研主题到底是什么?花钱喝闷酒算不算倒霉爱情的沉没成本?

“太长,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我实话实说。

“那请您闭上眼。然后,请您不要想象一头白色的……”

我把眼睛闭上,很快又睁开:“白象效应?这个我知道。”

很经典的心理学效应。人给自己遗忘强暗示的同时,也是对信息再认并加深的过程。所以越想忘什么就越忘不掉。

他尴尬笑笑:“哦,我的意思是,您可以说说您最难忘的恋情,比如初恋?当然,也可以聊聊别的。”

我有些走神,歪着头,眼睛黏在裴雁来背后。背肌把衬衫撑得挺阔,他抬手或呼吸在平整的布料上蔓生细微的线条。

从容不迫是他优雅的底色,我在不光滑的玻璃灯散射下,看到截然不同的自己。

是漫长的沉默,大学生肉眼可见地坐立不安起来:“不好意思,是不是我太唐突了?”

“……不。”裴雁来起身去了洗手间,我终于挪开视线:“只是想到一些事。”

我贫瘠的情感生活里,能提的左右不过一个裴雁来。

如果单恋算初恋,我苦中作乐地想,那我见裴雁来的最后一面是不是也能算分手。

一杯酒喝完,我又加了一杯,这回点的是马提尼。

“我的……初恋,”这个词我说得有点磕巴:“我初恋和我之间,就存在一头白象。”

大概是酒鬼思维比较抽象,大学生眉一挑,没听懂:“怎么说?”

我指尖沾酒,在桌上比划出两个火柴人,左边是裴雁来,右边的是我,中间加了一个巨大的圆。

“白象在命题中是需要被遗忘的本身。我从来没想过忘记他,所以他这个人并不是白象。‘分手’才是。”

“我越想当那天从没发生,就越清晰意识到它的存在性。反反复复,停不下来,控制不了。”

“在漩涡里躺平本身就是一种自虐,你应该明白的我的意思。”

我在右侧的小人身上打了个叉。

大学生点头,很快开口:“人在分手后出现这样的应激反应是很正常的,不止您一位,不用太担心。最直观的建议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向前看。”

马提尼是中性酒,但对我来说算烈,一口下去烧到心肺,眼眶有些酸涩。

“但我在原地踏步快十年,早不知道哪儿是前了。”

“……啊。”他应该没见过我这样的痴情种,沉默几秒才回:“那是还想复合?”

我不置可否。

鸡尾酒杯像漏斗。杯口撑开的圆面很大,我低头,波澜不起的液面上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帅是唯一的优点,它阴郁,病态又空洞。

“那…既然白象是你问题的根源,那我们该把白象解构。就像做数学题,逆向推理把题目拆解,矛盾根源自然而然出现。”他舔舔嘴唇,在我画的圆圈上也打了叉。

“所以那天你们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分手?”

他的问题问完,一杯马提尼也见底,我从脖颈开始变红。

“为什么?”我问自己。

绿色眼睛的女人打开包,开始补口红,我看到裴雁来也拎着外套起身。

九点二十分,他要走了。

现在有别人在场,我怕他看到我。对比起来太狼狈,也不体面,像在部落中心被剥光了毛的烤全猪。于是我双手把脸捂住,伪装成普通的醉汉。

……明明对裴雁来而言,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煎熬痛苦的只有我而已。

可他一声不响地就把我丢掉了。

视野变黑,听觉变得敏锐。角落的麦克风换了主人,在唱国语民谣。

「南去的雁啊,披覆着黄昏

它已经飞了太远」

「它何时疲惫,它何时返乡

没有人来告诉我……」

原来酒吧的门开合时会碰响做旧的铜铃。

当啷当啷两声响,裴雁来走了。我没敢回头,想象他在晚风中卷起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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