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辄得咎(97)

作者:贺铃响 阅读记录

“杨涯,有你这么和老子说话的么。”

话筒里传出了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从时空裂缝里伸出来的一只大手,一下子就把杨涯拽回到了八年以前,又重新回到了那个阴暗的、充满酒臭和腐烂气息的家,又重新看到了那个像巨大垃圾堆一样松松垮垮地倒在沙发上,手握着带血的破碎酒瓶,邋遢而又危险的男人。

杨涯收起了语气中的嘲讽,冷冷道:“找我做什么?”

杨峥沢也不和他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一百万,一周之内打到我卡上来。”

杨涯紧攥着手机,指尖用力到发白:“没钱。”

“没钱就借。”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杨峥沢,你以为你自己很牛吗?既然你这么牛,债主找上门的时候还玩什么失踪?连亲口和债主说自己还不起债都不敢,在我面前硬气什么?听着,现在的我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不要以为我很好欺负,你自己欠下的债你自己承担,休想再从我身上吸哪怕一滴血!”

他骂杨峥沢骂到气血上涌,骂完就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克制住了摔手机的冲动。杨涯急促地呼吸着,耳朵里是持续不断地嗡鸣,大脑像是一台坏掉的电视机,闪烁着黑白的雪花,意识几乎是完全地与外界切断了联系,被困在一个由愤怒和恐惧织成的囚笼里,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出去,无谓的挣扎冲撞得他头痛欲裂。

杨涯强迫自己注视着镜子,无视了魔鬼尖叫般一声高过一声的短信铃声,强行将身陷囹圄的意识拽回到了现实世界。他注视着自己泛红的眼角,注视着自己发白的嘴唇,看着自己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抖动,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躯壳,迅速地蜷缩成了一个小球,躲进了洗手池下最阴暗的角落。

于是杨涯也缓缓放松下身子,背靠着墙在洗手池边蹲坐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努力缩成一个小球。

让他感到害怕的不是杨峥沢。

他从来都不害怕杨峥沢,因为他深知杨峥沢是个欺软怕硬,外强中干的男人,只要自己的态度足够强硬,他就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杨峥沢的忽然出现,让他无法避免地又回想起了一段不堪的过去。那是他心底一道永远无法好全的伤,最先是杨峥沢给他划破了口子,好让各种细菌病毒都有机可乘,后来那道伤就再也好不成了,尽管表面上已经结了厚厚的痂,每次有人想要揭下它,也依然会血流不止。恐惧就像条件反射,让他每每回想起来身体都会不住地发抖,然而他根本没办法适应或遗忘,只能通过不断地逃避来弱化它对自己的影响。

杨涯在原地蹲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卫生间里冰凉的地板砖都快要被他的体温给焐热了。

他想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直到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是来自岳钦的电话特别提醒,电话接通后岳钦问他在卫生间里做什么,杨涯才注意到时间,他竟然已经在卫生间里呆了整整两个半小时了。

杨涯匆匆把衣服过了遍水,又非常迅速地洗完了澡,身上一点没擦,直接一步一个水印地回到了床边,低声和岳钦说自己已经洗完了,然后就闷声不吭地钻进了被窝里。

他听到了岳钦离开的脚步声,想到岳钦可能还在生自己的气,他又把他们的感情给搞砸了,再一次地亲手把自己逼到了孤立无援的状态,杨涯就十分烦躁地用被子蒙上了头。

时间在被子里流逝得很慢。

杨涯感觉自己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岳钦回到他身边。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会做噩梦,然而事实是还没等岳钦从浴室里出来,他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几乎是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清晨意识快要醒来的时候,才做了一个有关过去的梦。

梦里没有任何让他害怕或厌恶的东西,但他梦到了岳钦坐在台阶上哭。

他问岳钦为什么哭,岳钦不答,杨涯就靠自己模糊的记忆以及岳钦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推理出了答案。

对方人多势众,可是为了给岳钦讨回个公道,杨涯还是撸起袖子一个人上了。

梦里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扎进了人堆,最终没能英勇就义,而是带着不到指甲盖大的破皮凯旋而归。

他去找岳钦邀功,在明知会被对方说教的前提下,他还是竭力地夸大了说辞,把自己这一战描绘得惊险无比,一波三折,当始终低着头不看他的岳钦突然抬起手来,杨涯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后躲,然而想象中的头痛并没有到来,岳钦温柔地揉乱了他的头发,用刚刚哭过还有些嘶哑的声音说:“乖。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一个人去受伤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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