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394)

如果他不听,那就一片一片扯掉他的龙鳞,扒去他的龙筋,然后完完全全地把他血肉模糊的身子按在自己心口,与自己紧紧贴合,让他的身体与自己的身体借着热血和再生的肌肤,严丝合缝地粘合在一起。

这样他就能得到他了。

他就与这世上自己唯一的同伴,呼吸与共,心跳同源了。

贺予站在墙旁品了一会儿心中的血腥气,然后叹了口气,走到床边。

——谢清呈这一次给他留了一边的床。

但他不敢睡了。

贺予垂睫慢慢地脱了衣服,选择在地铺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

“……”

在他闭眼之后,谢清呈却睁开了眸,眼珠斜睨,目光于黑暗中落在了贺予脸上。

这人是在干什么?

他之前不愿和他一起睡,贺予偏要挤上来。

现在他无所谓贺予睡哪儿了,甚至见他没有妄动,便给他留了床,省着孩子冻感冒。

但孩子又不睡了,真是太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贺予忽然又睁开眼。

谢清呈:“……”

贺予:“……”

床上的人枕着靠枕,与床下的人目光交汇。

“……”贺予的声音显得有些浑沉,像是镇压着恶兽的浮屠钟声。

“在看什么?”

谢清呈说话做事都很直接,既然他问了,也不拐弯抹角:“你怎么又睡地了。”

“床太硬,你太瘦,躺着抱着都不舒服。而且你身上还有烟味。”

“……”

贺予:“我嫌弃你。”

“那你最好一直嫌弃着。”谢清呈把灯关了:“睡觉。”

四周黑了,屋里复归黑暗。

贺予把被子拉过了脸,用对方并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说了一句:“谢清呈,你好笨。我是骗你的。”

谢清呈就睡在他身边,他却在被中拿出了手机,无声地点开了谢清呈的微信界面,输入几个不会被他真正发送出去的字。

“谢哥,晚安。”

然后他退出页面,点开了那张谢清呈侧颜的照片,轻轻吻了一下。

他只能这样宣泄一点点自己汹涌的情绪了。

否则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以自我伤害的方式压制住的病态,就会卷土重来。

贺予无所谓自己做不做畜牲事,反正他在谢清呈眼里的形象本就已经是个畜牲。

但他有所谓谢清呈还受不受得了。

即便谢清呈是他见过的最坚硬,最勇敢,最强大的男人,贺予依然觉得,一个人的承受能力,并不是无穷尽的。

谢清呈已经经受了太多,他不希望他的欲望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谢清呈和贺予向借宿的农家打听了卢玉珠前夫的住处。

“他家应该是在县城中心。”农妇不那么确定,扭头问自己丈夫,“是在那边吗?”

丈夫:“是啊,好像是在县城北街吧,我不熟,不确定,不过差不多就是那样。”

男人说完,热心地招呼他俩:“你们要去那里吗?我正好捎你们一程。”

他捎带他们的交通工具,自然又是那辆酷炫拉风的拖拉机。

末了还对贺予笑道:“小帅哥,你和我这拖拉机有缘分啊,昨晚上才刚坐了去给你哥哥买小炒,睡一觉就又要坐了,哈哈哈。”

村里人心直口快,贺予待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得抬手无奈地扶额。

谢清呈在旁边听了,明白过来。

他微微皱起眉,看着旁边的男孩子。

虽然昨晚的小炒一看菜色,他就知道那多半是贺予给他去买来的,但实实在在得到了印证,那种感觉就更微妙了。

谢清呈倒是给谢雪,李若秋,陈慢这些人这样的照顾过。但他没有——也非常不习惯反过来被照顾。

这种感觉甚至让他有些不舒服,而且他也不明白贺予这是想干什么。

毕竟,他们俩抛开都是孤例症患者的这层纽带,就是一段已经结束的床伴关系而已。

贺予:“我散心,随手买的。你别再盯着我看了行吗?真瘆人。”

谢清呈:“……上车吧。”

虽然现已是21世纪20年代,但走在清骊县县城路上,仍随处可见旧时代的碎片。

副食品商店门楣上写着八十年代气息十足的红漆字。

美发店玻璃橱窗上掉了一撇或者一捺的价目表。

校园门口穿着藏蓝色工厂服卖炸串,年糕的小卖铺店主在懒洋洋地剔牙。小卖铺门口挂着成串的劣质塑料玩具,跳跳糖,薯片,花色糖果。

贺予是千禧年之后出生的,他对于这些八零九零甚至七零色彩感浓重的事物虽有了解,但接触很少。

谢清呈就不一样了,他走在清骊县街头,眼里多少流露出了些怀念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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