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637)

现在都消失了。

他很倦,躺在床上,许久都没有起身。

上午十点钟,他收到了城市新闻公众号的实时推送,先是黑白照片抢头的讣告,讲全国百强企业家贺继威身故的消息。

然后便是在线的新闻采访,采访的时间,地点,受邀的媒体,都是贺家提前安排好的。

谢清呈看着几个小时前还像一头小兽一样,执拗地拥抱着自己的那个男孩子,此刻已经换上了接受访谈时的黑色考究正装,平静得体地应答着媒体的问题,而红肿着眼睛的吕芝书站在他后面,画面的最角落是面有不虞之色的贺鲤。

画面上,贺予的名字下面被打上了贺氏集团继承人这几个字。

真的非常奇怪。

明明只是一个会拥着他,和他说,谢清呈,你抱抱我好不好的少年罢了。

而镜头里的年轻贺总儒雅,斯文,面容清丽,谈吐得当,杏眸的末梢带着些微的红,那是恰到好处的悲哀,是媒体要拍的东西,也是观众会审夺的细节,更是贺家所谓父慈子孝的门面。

贺予没有刻意学过,但他一直以来都很聪明,他做的很好。

“接下来我会在母亲的帮助下,让手上的项目顺利落地。”

媒体:“可是目前贺家没有完成的项目有很多都在海外哦,那是不是说贺总您接下来会经常出国……”

贺予沉静地坐在实木书桌前,修长的手交叠着:“是的。”

“您的学业还未完成,那您接下来是打算怎样平衡学业和家族事业呢?”

“我已经准备申请暂时休学一年,因为我确实还非常年轻,很多事情缺乏经验,我需要把精力全部集中在打理企业事务上,与我父亲共事多年的前辈以及我的母亲,兄弟,他们都会给予我最大的帮助。那么我也不希望辜负他们的期待。等企业回到平稳运行的状态下之后,我会重新返回校园,完成我的学业。”

媒体:“我这边问一句题外话,贺总您大学报考的专业是编导,而不是与家族事业相关的医药领域,那这样的选择完全是出于兴趣吗?还是说是父母的期待呢?”

贺予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他垂了眼睫,拇指互相把玩着,安静思索了片刻后,他的视线重新朝向了镜头,好像直直地穿出来,落在了屏幕外的某个人身上。

“我很小的时候,有人曾经和我说过,遇到再大的困难,都不应该向苦难屈服。比药更重要的,是一个人自己内心的强大。我之前一直以为我报考沪大编导的初心是因为别的事情,但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其实是因为我心里一直记着他的这句话。”

“内心的力量在某些时候,会比药物的力量有效得多,而我在这个专业领域若有学有所成,或许就可以把激励了自己内心的东西,以作品的方式呈现出来。只要有人能看懂,只要有身在困境的人可以因此受到鼓励和帮助,哪怕很少,我也仍然觉得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不得不说,贺予的气质很适合在镜头前这样温文尔雅地谈话,他虽然非常年少,私下还疯得要命,但在明面上,他的风度是远超吕芝书和贺鲤的,若是今天的讲话换作另外两个,都不太可能会有这样的效果。

记者:“那贺总可以说一下那个人是谁吗?是您的父亲,还是……”

贺予温和而不容置否地说:“是我的秘密。”

卫家的电视机前,黎姨的手机上,警局郑敬风的电脑上,澳洲段闻的外链屏幕前……还有,陌雨巷的小屋内。

都传出了贺予的声音。

“也是我会替他保守的秘密。”

澳洲某海岛上。

段闻架着腿,看着书房里竖着的屏幕:“他是吃了多少药,才能维持这样的冷静?”

全息投影的贺予新私人医生安东尼:“我可以说是致死量吗?”

“……”段闻道,“他肯定不会死吧。”

“他已经熬过来了,就不会死。可怜他最崩溃的时候,他的那位秘密先生因为发现了卫容的秘密而一直在查案,并不知道贺予那一个月有多难受……而贺予却是一好起来,就奔去找他了。”安东尼冷笑一声,“真是疯子,正常人谁能受得了谢清呈。别说喜欢他了,和他一起生活都足够把人折磨到死。只有疯子才会甘之如饴。”

“你不必那么说。”段闻淡道,“有些东西,你是不懂的。”

段总这么开口了,安东尼也不好再反驳什么,只是全息投影反馈出来的影像里,他的脸色不算太好看。

过了一会儿,安东尼才幽幽道:“只不过现在,他已经要放弃他了,不是吗。他父亲死了,整个家只有他才能承担重担,幸好他脑子还算清醒,他没有什么都不要也要站在谢清呈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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