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遥远的海1

=

夜风穿过楼道尽头的窗户，涌入昏暗老旧的走廊里。

温凉站在窗前久久地失神，窗台上放着用过的洗漱用品。

两旁都是一片漆黑的空宿舍，那些充满活力打打闹闹的声音仿佛很遥远。

明明已经五月了，天气却莫名回寒，短袖衣服抵不住冷意，温凉吹着风，懒得动一下。

他脑子里充斥着自己站在宿舍门口、在室友齐齐的注视之下无地自容的感觉。

自己瞒了那么久，原来室友早就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呢？

一个矫情懦弱的抑郁症，现在又添了个形容词——虚伪。

自己真是走到哪里都煞风景，室友们还很给面子地假装不知道、不在乎，其实他自己都懂。

夜风吹不醒混沌迷惘的人，温凉疲惫地闭上眼睛，就这一刻，他真想就此沉睡，连同那片无往不在的阴影也一并消失。

他不知道以后的日子里该怎么面对室友们，世界那么大，可他往哪里躲。

“熊哥。”熟悉的声音，伴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温凉睁开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心想着：我可以装作没听到吗？

他扭头跟乔烁对上视线，想对乔烁笑笑，却只能牵强地提了提嘴角。

乔烁神色里明显带着紧张：“你在这干嘛？”

“傻站着。”温凉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顺口就这么说。

乔烁点点头，扫了一眼开着的窗户，小心地问：“你不冷吗？”

“还行。”温凉看看乔烁身上的短袖，伸手把窗户关上了。

乔烁看起来仿佛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却看起来明显有心事。

他们其实多少能猜到对方想说什么，但这些话难以启齿，他们迟疑着，一阵静默。

温凉心里忽然浮现出很多以前不曾注意过的细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乔烁总是紧张兮兮地把头伸进床帘里看，前几天还问过他怎么喝咖啡了。

“老乔，”温凉顿了顿，像是喉间哽着什么东西，“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有抑郁症的？”

温凉语气里带着些无奈后的自弃，乔烁一时间有些发愣。

他以为自己能一直帮温凉瞒着，以为温凉会有一天足够信任他而主动告诉他这些，却没想到头一次从温凉口中听到抑郁症，是这样令人压抑的情形。

“是上学期，我看到地上那个药盒，以为是治胃病的药，看你空盒了，去医务室帮你买，没买到，后来查了一下，没想到是治抑郁症的。”乔烁如实说，想了想又很快地补充道，“熊哥，你别太把这个抑郁症当回事儿，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的，抑郁症算什么，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很好。”

温凉因为乔烁后面这几句话而诧异了片刻，思绪却又回到上学期最寒冷的时候，那个早上他状态极差，洗漱完拖着身子回到宿舍，正巧看到乔烁手里拿着药盒。

那时候乔烁不正经地笑着说：叫你别老吃辣，吃坏肚子了吧，带你去看医生。

听乔烁这么说，他就放下心来没有多想，谁知道……

如果不是那次，乔烁就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今天也不会因为抑郁症而和江川李萌争辩，那样大家谁都不会知道。

乔烁是好心啊，只怪自己为什么一时疏忽把药盒掉在地上，温凉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像个装模作样自欺欺人的傻子。

很久都没被人鼓励过了吧，可是自己这个人不过是表面上伪装得还不错。

“老乔，你觉得我很好吗？”温凉眼底浮出一层浅薄的水光，“你这么想的话，肯定会失望的，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

乔烁不得不承认，温凉说得对，尽管他们总是待在一块，但温凉有意隐藏起的那些，他一无所知。

也许对于温凉来说，他和“别人”并无区别，温凉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他了解自己。

乔烁不甘心，他沉默半晌才开口：“你倒是让我了解一下，不试试怎么知道？”

“老乔，没有人愿意跟满身负能量的抑郁症患者相处，”温凉笑得有点自嘲，“所以我们保持恰好的距离，给对方留点余地、留点好印象……这样不好吗？”

乔烁张了张嘴，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他深深地望进温凉黯淡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和温凉之间隔着万丈的浓雾，心也向着深处坠落。

温凉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乔烁心上，他蓦地想起，前不久他坐在绿茵地上，固执地对郭绍杰说：我相信只要两人真心喜欢，都会愿意为了彼此而克服万难。

多可笑啊，彼此奔赴的前提是对方也得喜欢自己，然而温凉就像是画了一条明明白白的界限——你是你，我是我，别再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