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陆修远大喊了一声，想上前，却又怕惊动了钟玉楚。呆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时候他才发现，她的母亲脚上穿着一双舞鞋。

“阿远，别过来哦。”她语气还是和往常一般温柔，她抬起自己的手，转了一圈，又缓缓弯下腰伸出手往地上一舀，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动作。

“妈……你今天的药吃了吗？”陆修远紧张地问道。

钟玉楚没有理会，依旧在那方寸之地跳着舞……陆修远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烈他动了动脚，却见钟玉楚面色突变，脚下的舞步开始不稳：“别过来！”

陆修远吓得退了几步：“好，好，妈我不过来，你先下来好不好？”

钟玉楚迎着初春的风，舞着自己修长的手，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亮堂了起来，被突然点亮：“阿远，你知道吗？身为舞者，一定要记住，哪怕你双腿没了，哪怕你没有了舞台，都不可以忘记每一个舞步。”

“知道。”陆修远再次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自己的脚。

“你的父亲，不让我再跳舞。三番五次干涉我。他觉得我抛头露面和男搭档跳舞，丢了他的脸面，他是个俗人，用所谓的爱把我囚禁在方寸之地。他捆住了我的翅膀，抽取了我的灵魂。”钟玉楚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是忽然的戛然而止，动作停滞得有些怪异。

“妈……你先下来好不好，太危险了。”陆修远艰难地从喉间发出了声音。

两个人久久地不动，孟春的香樟树还没有彻底绿成团，沙沙地响着，一股淡淡的味道从远处飘过来，碰到了钟玉楚长长的秀发。

过了半晌，钟玉楚才缓缓开口，声音从平静渐渐地变得尖锐，甚至有些不太正常：“阿远，你要一直跳下去，除非生命静止，除非双腿再也走不了路，除非这样。不然你必须跳下去，不是为你自己，是为了我！为了我跳下去！为了我。”猛地一个转身，没有预兆地跳了下去，“为了我”这三个字从响亮，慢慢远去，最后终止与“砰！”的一声归于寂静。

“妈！”

陆修远几乎在钟玉楚跳下去的那一刻，同一时间冲了过去，他没有想过人的反应会那么快，但还是晚了，一切都太晚了，他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他看到她母亲像是断了翅膀的鸟，直直地坠了下去。

“妈！妈！救命……救命！”

陆修远整个人都抖得不行，脚几乎站不住，强撑着，他努力冷静了下来，看着地面上还有一丝气息，不断吐血的母亲，踉跄地向门口跑去。

等到他跑到门前才发现，那扇门紧紧都地闭着。

“钥匙！钥匙……钥匙呢……”陆修远一直念叨着钥匙两个字，以至于最后他都发不出声音，希望像是破碎的泡沫，一下子不见了，他唯一的冷静在意识到打不开门后全部瓦解，陆修远发了疯地扣着门板，拼命地敲着门，他察觉不到自己的手已经鲜血淋漓。

他只能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起声音……突然天砸下了雨，有一股力量把他重重地一拉，他猛然掉了下去，身边景色突然变黑，接着又出现光亮，他重重地落在地上……

“都怪你！不是因为你，妈不会死！”

“修远，别这样说。你爸……”

“你是谁！你他妈就是个管家！我家的事轮得到你管！谁允许你叫我修远了！”

“陆明！你明知道，我妈得了抑郁症！支撑她下去的只有舞蹈！你还阻止她！你还把她送到医院！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面子！你关心我吗？你关心过我妈妈？死的为什么不是你！生病的为什么不是你！”

“啪”清脆的巴掌声。

“小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是个男人哑着的声音。

天旋地转……

接着耳边响起刺耳的警笛音、鼻腔内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眼前是翻转变形的汽车……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有穿着警服的，有穿着白大褂的。然后他看见那变了形的车门被破拆，里面拖出来一个人……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脚步无法自控地向前走了几步……脚底一软向前倾去，却没有砸到地面而是落入了汪洋的大海，他不断下沉，那海面的光越离越远……

“修远！”

“陆修远！”

谁在喊我……

“陆修远，你快醒醒！陆修远！”

海面掀起一阵巨浪，平静地打起了一大圈涟漪。一个身影跳了下来。

“陆修远！”

*

陆修远猛地睁开眼睛，身上被汗浸湿了，脸色青苍无血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陆修远……”

陆修远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转头看到床边的齐溪紧紧拽着自己的手，满脸担心地看着。齐溪身后是薄薄的月光， 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模糊和疏远，然后在陆修远身上投下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