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潮(27)

作者:阿苏聿 阅读记录

他飙车那片儿不是这派混混常出没的地方,那时候公/安系统也还没全联。台式机坏了,读不出资料,他们拿曹晟也没有办法。

可好巧不巧,老陈去那交接一个跨省追捕的嫌疑人,正碰上这事儿。他就瞧见曹晟。他和曹晟、穆阳这帮小兔崽子都是老熟人,面面相觑的一瞬间,曹晟脸白了。虽然很快镇定下来,眼神里多了破釜沉舟。

而老陈只是故意点根烟,在旁边站住。

那时一个年轻小民警拍着桌子问曹晟:“你身份证没带,自己名字也记不得吗?”

曹晟瞥了一眼老陈:“不知道。”

老陈把烟放下,转身要走。然而这时曹晟像是想到什么:“不。”

“我姓穆。”他说。

然后报了穆阳的名字。

老陈站住了。

他抖了抖手里的烟,掉下来两颗火星。火星砸在他手背上,老陈没吭声。他沉沉地看着曹晟,曹晟也只是沉沉地看着他。老陈到底没有戳穿。

这事儿离谱,每个人都离谱。

户口本里,穆阳差一个月成年。“叫这小子钻空子了”,他们说,于是只好把穆怀田找过来。老陈刚要拉着穆怀田到卫生间中去通气儿,结果不知道穆怀田哪根筋搭错,站在门口,人家问他这是不是你儿子,他说了句是。

曹晟都没反应过来。

穆怀田面无表情地跟着民警进办公室。

骑车事小,带刀事大。有刀,还有血,更吓人。他们没收了曹晟的刀,问他大半夜带刀去做什么,和谁打架了。曹晟没法说,穆怀田也答不上来,那时只有老陈脑子转得快。

“猫,”他吐了口烟圈,忽然开口,“他去虐猫。”

老陈走上前来,重重地踢了他一脚。曹晟立刻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这王八蛋虐猫,”老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逮到他好几回了。小兔崽子。”

曹晟知道这是报复,这是给穆阳出/气。

所以没说话。

他们真混账,真混账。

可为什么还有人愿意教训他们呢?

*

穆阳微微偏着脸,周鸣鞘正拿裹着冰块的毛巾替他敷高肿的左脸。他望向窗外,发现小巷子里有霓虹灯管,一个女人正站在灯下抽烟。不时,另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挺着肚子,用粗短的手指摸她的胸口,含糊不清地说着又脏又粘稠的语言……

然后两个人便手挽着手走远,只剩灯火留在穆阳脸上。

他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周鸣鞘半跪在一旁,眯着眼睛给他上药。

“疼吗?”周鸣鞘问。

穆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周鸣鞘说:“活该。”

然后用力拿棉球摁他的伤口。穆阳皱眉。

他一边皱眉,一边上下找烟。人烦的时候只能抽烟。但是他摸了许久,没找到烟盒,才想起来下午抽完了。他的烟瘾太重。

周鸣鞘没好气地给他涂着红药水,一边说:“他经常打你?”

穆阳沉默片刻:“很少。”他知道周鸣鞘在问谁。

“穆怀田是个要面子的人。轻易不动手。”他瘫倒在沙发上:“这回是看在老陈的脸上,曹晟才能写个保证书走人。不然他完蛋,我也完蛋。真晦气。”他说。

“曹晟经常干这事?”周鸣鞘语气不善。

“第一次。”穆阳说替他开脱。说着,他望向窗外,垂下眼睛,不知在回忆什么。

半晌,他补充道:“说实话,我没想到他会替我兜谎。”

他把手一摊:“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车不是我开的,刀也不是我拿的,进局子的人甚至不是我……穆怀田只是拿我撒气。”他装傻。

周鸣鞘收起药箱:“那不是撒气。”他轻轻笑了笑,抬手却去捏穆阳的下巴。他这一捏,用了□□分力气,疼得穆阳皱眉。穆阳这才意识到周鸣鞘似乎也在生他的气。

果然,周鸣鞘说:“你活该。你就不该和他来往。”

穆阳没反驳。

屋里太闷,空气像是凝滞了似的,动也不动。他们忽然觉得热,热得浑身难受,于是翻出天窗,爬到楼顶上去。楼顶很脏,瓦上有青苔,一些瓦片还松动了,极其危险,但他们不在乎地躺在上面。

头顶是天空。

那时港城还不是文明城市,街道上到处是烟头和口香糖。空气也不好,夜晚看不见星星。只有一片片的乌云,像是谁的烟囱通到了天空里,吐出一卷又一卷浑噩的颜料。月亮只有细细的一弯。

一开始,谁也不吱声,他们都在想自己的心事。直到周鸣鞘翻身下去,拿了两瓶冰啤酒上来,丢给穆阳:“喝吧。心里难受的话。”

他总是一眼看出穆阳怎么了。

穆阳沉默,接过来拉开,听见周鸣鞘问:“你说你没有家了。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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