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潮(34)

作者:阿苏聿 阅读记录

穆阳说:“无足轻重。”

然而周鸣鞘伸出手,轻轻捧起他的脸。他一遍遍的用拇指摩挲穆阳的耳下,穆阳就像一只落魄的流浪狗,终于在世界尽头找到主人似的,簌簌地颤抖起来。最后他握住周鸣鞘的手腕,轻声告诉他:“是平南。”

他说:“是七岁以前的平南……”

是我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第20章 20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了。那一天,曹晟离去的那一天,穆阳站在朝霞中,身披温暖日光,心胸却冷得像三月寒冬。

那一天,这些事情还没来得及发生。

曹晟下手也狠,当时把穆阳撂在地上,柏油路面凹凸不平,还散落着不远处五金店废弃的钉子与小型钢管。脆弱娇嫩的皮肤和它们一打照面,被划出血口,穆阳险些破相。

伤口很深,大裂谷似的,穆阳却一而再再而三不耐烦地说没事,周鸣鞘冷笑,说你他妈给我闭嘴。

穆阳看了他一眼,乖乖地闭嘴了,拿着挂号单坐在走廊等,周鸣鞘就去门诊处给他交破伤风的钱。

然而他很少去医院,这几乎是周鸣鞘第一次独自走进医院。他很少生病,再加上人生地不熟,一头雾水,周鸣鞘就苍蝇似的迷路了。他得在住院区的护士站找到注射科,然而这该死的病房怎么每个都长得一模一样?

周鸣鞘只好用笨方法,一个门接一个门的仔细看。

于是他没想到,他在其中一间住院病房门口的姓名册上,看见母亲的名字。

三床,沈银珠。

周鸣鞘在门口站了片刻,像僵住似的,回不过魂。

他鼓足勇气推门进去,回应他的却只有风。

清晨的煦风穿过窗户,吹起纱帘,进入走廊,席卷着跑过他的耳边。风仿佛带着母亲身上独有的一丝草的清香,然而转眼又消失不见,周鸣鞘根本抓不住。

——三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陪床的小姑娘坐在窗边,端着一碗银耳羹抬头来看。她被周鸣鞘盯得面红耳赤,一时间赧住,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

周鸣鞘的心便“砰砰”跳起来。从来没有跳得那么快,那么急,好像要飞出去似的。于是他跟着他的心,急不可待地在走廊上奔跑起来。曾经他畏惧与母亲再见面,可是此时此刻,经历了这惊天动地的一晚,他好想见她,他只想扑到他最熟悉的母亲的怀抱里,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把那枚骨戒还给她。

周鸣鞘一路飞奔找到了护士站,坐在台里的小护士被他吓得不轻。

她听着周鸣鞘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那个叫沈银珠的病人去了哪里,呆了片刻,才“哗啦啦”地去翻记录本,半天“啪”地一合,对上周鸣鞘那双几乎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她出院了。”

周鸣鞘执拗地追问:什么病?严重不严重?去了哪里?

护士柳眉倒竖:你是谁?关你什么事?这是病人的隐私,不能告诉你。

周鸣鞘垂下眼睛:她叫沈银珠,是我妈妈,小个子,黑,眼睛很漂亮。她不要我了,可是我想见她。

护士长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闻言抬起头来:我相信你。你和她长得五分相似。

她看周鸣鞘的眼神,不知是怜悯还是遗憾,“她出院很久了。那名单一直没换。病,没治好——甲状腺的病。去哪了,我也不知道。”

护士长说:“只记得她身上有很重很重的鱼腥味,怎么洗也洗不掉,大家都捏着鼻子,不肯和她在一个病房。你到海边去找找吧,到十三涌去,”护士长说,“她像是生活在海上的人。”

可她曾经是生活在山林里的人。

周鸣鞘只浑噩了一瞬间,低着头不说话。

但他的心也只在那一瞬间消沉。很快,他又振作起来。

他早已习惯了接踵而至的灾难,早已习惯了世界如海啸孤岛、如裂谷山林。他少年人的肩膀坚硬得太早太快,如今已足以承担起这一切。于是礼貌地道了声谢,又面不改色地询问注射科在哪。

他根据指引终于找到护士,拿到了破伤风的针,回到B号楼走廊找穆阳,穆阳正眯着眼睛靠坐在破旧的浅绿色的长凳上,听见响动,抬头看。

一线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雪白的墙,草绿的椅子,穆阳是这副油画里的唯一主角。

然而他的脸好红。走近了,周鸣鞘能感受到他炽热的呼吸。

周鸣鞘皱眉:“你脸怎么……”

话还没说完,被穆阳打断。穆阳站起来,摇晃了一下,周鸣鞘伸手去扶,然而穆阳说:“你怎么这么慢……”

声音很低,像撒娇似的,带着一些委屈,小动物一样挠得周鸣鞘心里痒。

然后穆阳对他说:“头疼,周鸣鞘,我头好疼。”他说,“为什么这么难受?我难受,你抱抱我。”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