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潮(5)

作者:阿苏聿 阅读记录

周鸣鞘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我们非得见面就动手吗?”

穆阳说:“做朋友,很容易两相亏欠。”他这话说的很有意思。

周鸣鞘说:“你死我活就好吗?”

穆阳说:“你死我活,说明扯平了。”

周鸣鞘忽然夺走他的烟,咬在嘴里狠狠抽了一口。穆阳“啧”了一声,回过头来不耐烦地瞧他。他说:“两块钱,赔我——”

话音未落,周鸣鞘打断他:“我不想和你扯平。你得欠我点什么。”

穆阳仰起头来看他,鼻尖贴着鼻尖:“你想我欠你什么?”

第4章 04

周鸣鞘没来得及讲清楚欠他什么。因为他们打得太忘我,忽略了时间。打/黑的条子来了,他们在狂风暴雨中落荒而逃。周鸣鞘手里还夹着穆阳的那根烟。汽水铺的老板给了他一亩三分地,他可以蜷缩在卷帘门旁的角落睡个好觉。他把叠成小块的报纸从口袋里掏出来,借着路灯,在那些密密麻麻的黄页中为自己寻找一个去处。

他每个工作只能干三天。周家的手太长,南部军/区,他们也有人的。他从军校里一言不发地跑出来,拒绝周家的一切安排,无异于在他父亲脸上扇一个重重的巴掌,又响又脆。可惜他父亲对那个女人并非毫无感情。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涉周鸣鞘的人生。也可能因为他只有两个儿子,周鸣鞘算其中之一。

他不能被抓回去。一旦被抓回去,再也没有出路了。

因此周鸣鞘极其谨慎,每一步都走得稳当。

他在黄页中找到合适的工作,撕下来,藏在口袋里。就摸到了那根烟。他心里忽然一动,掏出来,也在路灯下看。这时灯是暖黄的了,照得人心里也暖洋洋的。仿佛一只小猫在心口抓挠,他会想起穆阳的脸。

半根烟,周鸣鞘翻来覆去地看,他很珍惜,夹在一叠毛票里,藏在灯笼裤的口袋中。

第二天就被偷了。

那是因为他常去吃饭的快餐店破天荒关了门,没有办法,周鸣鞘在四周转了两圈,选了另一家便宜的。这家他是第一次来,被贼盯上。他点好菜,要付钱时,一掏兜,发现毛票已然不翼而飞。港城的贼可比北方的厉害多了。公交车上只打一秒钟的照面,他们都能将你别在腰上的小灵通顺手牵羊。

周鸣鞘还是太年轻呀。

可令人尴尬的是,老板娘已将饭菜打好了。她抄着饭勺,咄咄逼人,不会放他走。周鸣鞘的手藏在口袋里,慢慢地捻着指肚,幻想那些钱又会自己变出来,童话故事似的。他甚至清楚地记得每一张毛票的编号,因为那都是他自己赚来的。可美好的事情没有发生。他站在那里,面红耳赤,像一个吃白食的饿死鬼。

他一生也没有这么狼狈过。他虽然是个浪子,但他不欠钱。

在几乎是他人生最羞赧的时刻,穆阳替他解围。

他不知穆阳是何时进来的。是路过门口,看见了他,因为是他,才走进来,还是只是阴差阳错地相遇?他不知道。穆阳也不会告诉他。但穆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的钞票,满不在乎似的丢在桌上。他弯腰贴近那些饭菜,似是在挑选,半晌却说:“和他来份一样的。”

回头笑眯眯地看周鸣鞘,眼里的打趣一点也不打算藏。

他是故意逗周鸣鞘玩。

周鸣鞘喜欢咸口,穆阳吃不太惯。因此他拿着筷子扒拉了片刻,就托着脸望向门外。门外时不时有年轻人骑着摩托车路过,瞧见是他,会眼睛一亮,和他打招呼。穆阳就点点头。你看,他人缘居然还不错。果然是小太阳。

周鸣鞘难得没有说话,安静地扒拉饭,显然心里有气。

穆阳出声:“几十块钱,丢就丢了吧。”

周鸣鞘说:“你的烟。”

穆阳没听明白,周鸣鞘告诉他,他将穆阳抽剩的那半根烟夹在毛票里。气人的贼偷东西时,把周鸣鞘的宝贝也顺走了。

“钱我不心疼,我心疼烟。”

穆阳喝了一口汤。他盯着汤里的蛋花,好像盯着自己的眼睛。他说:“烟嘛……你求我,我就可以再给你一根。”

周鸣鞘撂下筷子,抬眼看他:“为什么帮我。”

穆阳脖子上有一根银链子。坠着一只圆饼,像是能翻开,藏进去照片的那种。周鸣鞘盯着他雪白的脖颈,锁骨上有淋淋的汗珠,一颗颗安静地停在颈窝,叫人想要舔一口。他有些好奇,那项链里,放着谁的照片呢?

然而穆阳说:“我又不差那几块钱。”

明里暗里又在调侃周鸣鞘是个乞丐。

周鸣鞘并不气恼:“你说做朋友,容易两相亏欠。改主意了?”

穆阳摆弄瓷碗的手终于一顿。周鸣鞘总是能一语中的地阐述一个事实。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