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风月(44)

作者:陆韶珩 阅读记录

徐江眠停立在坡头许久不动,回过神来看向身后,才发觉那人正望着自己痴立,他不禁有些羞赧,走过来问:“怎么了?”

“没事。”陆竞云克制住自己慌乱的心境,转移话题道:“徐府离松江这样近,你也未曾来过吗?”

“来过,但我只有年节才能出府,每次出来还要陪上一大堆小厮。”徐江眠低叹口气,“你从鲁地而来,可见过大海?”

“见过。”陆竞云这次和祖母返乡,就是从海上坐船北上的。

“松江都如此弘袤,大海又该如何奇伟?”少年又问。

陆竞云本就不善多言,虽亦是读过些书的,面对着他却更形容不来。

“或是‘蜃阙半模糊’般幽茫?或是‘吐纳日月星汉’般壮大?”徐江眠将目光放远,他用尽全力想象着,到最后收获的又是极度的悲哀,“‘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远钊哥,我被困在这一方宅院中,是不是像井蛙夏虫一样可悲?”

陆竞云看他攒紧眉心,有潸然落泪之貌、妄自菲薄之意,终于明白徐家少爷绝美容貌上、流畅琴声中的那种郁悒是从何而来,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怜惜,就像面对春江里逐流飘走的落花,忍不住要去掬起呵护。

“甘罗十二岁拜为秦上卿,霍去病十八岁便功冠全军。”徐江眠看他无言,又自顾自苦笑一声,“我虽没这样的抱负才智,可我知道人不该这样活着。”

“可二少爷这样的生活,是无数人都梦寐以求的。”陆竞云想出言安慰,话出了口却像在讽刺徐江眠饱汉不知饿汉饥。

“这我清楚。但中国若都是我这样泡在蜜中只享乐不做事的人,难以设想会变成什么样子。”少年吐出压抑许久的愁懑,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你若自小在府中长大该多好,我就有朋友了。”

陆竞云那夜回到房里,把徐江眠这话反复在脑海中重复琢磨了无数次,他想,他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已成为朋友了?他再回忆徐江眠愁郁的根源,更觉难能可贵——他父亲陆汝兴之前便是鲁地一处高级酒店的老板,达官贵人、富家少爷陆竞云亦接触过不少,没有一个孩子会像徐江眠一样生出这样的慨叹——许是他读书多的缘故,境界抱负都是高于同龄人的,可他的心气越高,困在宅院里的日子便越难过……

他情不自禁替他惋惜,又全无办法,只能尽可能地抽出时间来陪伴他,他们晚上的幽会因小姐的出生而少了许多阻碍。以徐江眠之聪慧,他其实早已学会了骑马,可他仍会在上马时表露出迟疑不敢的模样,为的就是那温暖的怀抱能保护在自己身后……而陆竞云每次夜行都受着痛苦的折磨,回到屋子里的时候,亵裤前面就已经湿了又干透,留下一块儿羞耻的液渍。

陆竞云每次在收到小太监递过来的纸条时,都在发誓今夜要试着跟徐江眠分骑两匹马,可每次徐江眠一犹疑,他就又忍不住坐在了他的身后……

在身后抱着少年那种古怪和舒适感并存的感觉令他兴奋又害怕,而自己身体上肿胀的变化也让他心惊胆战,陆竞云毕竟还是个孩子,由于父母不在身边,有些事情他还不太明白,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病,也曾委婉向徐江眠借过医书,不想那人比他还着急,非拉着他要问个清楚,陆竞云又怎么可能对他讲明,因而只能掩饰说自己确实没事。

一晃儿到了春季,冰雪消融,他们曾并肩望过多次的松江也已解冻,裹挟着碎冰泻到下游,林子里多了无数生机,陆竞云也因为徐江眠,暂时放弃了逃离的念头,加上祖母在府中十分忙碌,也没时间再怨艾从前的事儿,他们在徐府的生活逐渐变得规律平静起来。

但是陆竞云在马厩里却遇到了难题,他发现平日里性情温和的那匹小母马有些焦躁不安,尾根抬得高高的,还老爱蹭自己的手臂,时不时婉转嘶鸣,他隐约觉出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因而那日清晨徐老爷和管家来遛马时,陆竞云便把这个情况跟周管家汇报。

周管家走过去一瞧,便和徐老爷一起迸发出大笑来,徐老爷笑道:“到底还是年轻人,瓜得很。”

周管家笑着对陆竞云道:“这马发情了,至今也有三岁多,可以配种了。”

陆竞云克制着让自己不要在他们面前有什么表情波动,可脸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起来,“……我不会这个。”

老爷和管家笑得前仰后合,“知道你肯定不会。”

陆竞云的脸更红了,他们笑够了,老爷便道:“过两天把山下侍弄牲畜那个老陈叫上来吧,晚上厩里点上灯,白天多遛遛,这几只到年纪的就一块儿配了。”他转头又看看陆竞云,对管家道:“我瞧这孩子身子骨儿还不错,年纪也与眠儿相仿,眠儿如今大了,身边的丫鬟太多终不大好,等马配完种,把他叫进内院儿去伺候,撵几个丫鬟到外面帮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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