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慌张张跑开，浑身凌乱；跑开之后又想靠近，想靠得更近；凌乱之后脑海又清晰地浮现卓牧的身影，在他走路的时候，在他上课的时候，在他睡觉的时候。

张觉予心想，好了，他完蛋了。

然后，他把手放在胸口，叹着长长的气，说：“心啊，你可别乱跳了。”

可心不听话，一见到卓牧就跳得七荤八素的。

那时，张觉予也想过，有没有可能，卓牧也喜欢他。毕竟，卓牧也没有说自己喜欢过女孩。

不过这种情况概率很小，张觉予还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因此，张觉予只能一直把自己的心藏好，藏了好多年，即使是卓牧说他不再踢球之后。

但总有些时候很难藏，比如卓牧看着他轻轻笑的时候，比如卓牧跟别的女孩走得很近的时候。

张觉予就想，好了，他真的要完蛋了。

烤鱼店人挺多的，环境也不错。

张觉予把店家赠的冰沙推到卓牧面前，问：“你体育课选修的是曾成的足球课吧？”

卓牧点点头：“嗯。”

“那他，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卓牧用勺子小口小口挖着冰沙吃，“说什么？”

“就是，”张觉予眼巴巴看着他，“就是，你球踢这么好，他就没跟你说什么吗？”

“嗯，”凉凉的冰沙下肚后，一天的暑气似乎也散了，“曾老师叫我别欺负其他同学。”

张觉予一愣，顿了几秒，一拍大腿，笑道：“那可太为难你了吧！”他往椅子上一靠，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蛋糕都撞嘴边上了，还叫人别吃，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明明是他们自己不行，还怪你太优秀，哎，老曾一大老爷们，想法竟跟我妈一样。”

“嗯。”卓牧小勺小勺挖着冰沙，“他们很弱。”

“说的对！”张觉予咧着嘴笑，看卓牧这样心平气和一脸淡然地自夸实在太有意思了，“就是他们太弱。”

两人边吃边聊。张觉予看了看专心吃饭的卓牧，忽然问：“你是不是参加学校举办的断腿比赛了？”

卓牧：“断腿？”

“就是学校办的足球赛。”

“哦，”卓牧不知道原来这个比赛叫断腿，“参加了。”

“那老曾估计是想先看看你比赛的状态，之后再决定怎样把你收到校队。”

卓牧夹菜的筷子顿了下，抬头看他。

“我去年也是这样的。”张觉予扒拉着碗里的菜，“教练会先看你对比赛的理解啥的……你不用担心，就算球队发挥不佳也没关系，你只要踢好自己的位置就可以了，过人跑位什么的。”

“好。”卓牧把鱼肉里的刺挑出来，慢腾腾地吃着。

“好。”张觉予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你也不要有压力，老曾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他挺会看人的，他会懂你的，放心。”

卓牧：“嗯。”

“对了，你刚才在操场说的那个什么什么鑫的，他怎么你了？”

卓牧用筷子戳了戳鱼肉，“江文鑫，是院系球队的，他，似乎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管他为什么。”张觉予说道，“你回头发一张他的正面照给我，我帮你留意他。”

“不用，”卓牧说道，“我已经没事了。”

张觉予挑了挑眉：“真的没事了？”

卓牧：“嗯。”

“行，我之后也会去看你的比赛的，如果他皮痒瞎几把捣乱，我去收拾他。”

卓牧轻轻咬了咬筷子，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张觉予给他“收拾”过了多少人，从“舌战”到“球战”，从文字对骂到在游戏里干架，再到放学路上“实战”......张觉予总是会揽过他的肩膀，得意洋洋地对他说：“有哥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卓牧想说，其实他们没欺负他，只是借他的作业抄被老师发现，老师找他说了两句话，没什么大事。

但张觉予很在意。甚至，有点在意得过头了。

于是，卓牧跟他说：“打架不好。”

十五岁的张觉予仰着脸，假装听不懂：“……啊？”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张觉予还是和以前一样。

烤鱼店弥漫烟火的味道，窗外的人行道路过很多年轻的男男女女。

卓牧：“以后，还是不要打架了。”

张觉予一滞，定定看着他，筷子夹着的鱼片还在滴着汤汁。

张觉予：“好，好，哈哈，都是成年人了，打架确实不好，中二，哈哈。”

“嗯。”卓牧看着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仔细挑着鱼刺，没有注意到张觉予脸上变化着的神色。

张觉予看着他。

失而复得是种馈赠，张觉予想。

对张觉予来说，踢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小时候，他们参加了大大小小很多比赛，每次比完赛，无论输赢都会去吃烧烤，看钱的多少决定吃街边烧烤还是找家有空调的烧烤店，再相互嚷嚷如果比赛的时候不是谁谁失误，他们就能把对手怎样怎样，就能倒挂金钩，一战成名，就能赶超某某大球星。满脸稚嫩真诚，有着对未来无限的美好幻想，精致得像瓷器，应该被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