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头(82)

轿子很简陋,更像是从前简易代步的椅轿,紫檀木有些泛黑,有很明显岁月雕刻的痕迹,

虞了坐在轿子中央,起步那会儿总觉得自己会坐不稳栽下去,紧张得脚指头都在用力。

进山后,他渐渐习惯了这种平稳中的颠簸,模糊的一片红色外,是陆邀宽阔有力的背脊,木梁沉甸甸压在他左肩上,每走一步,漂亮的肌肉的轮廓就会显现。

他动作幅度很小地扭头,瞄了眼其他三个抬轿子的镇民,发现他们的面具跟陆邀的不一样,或者准确来说,是陆邀跟他们三个都不一样。

陆邀是青面红獠牙,带着牛角,而他们是白面黑獠牙,没有牛角。

游客碎响的声音被落在后头,压不过先生扯开嗓子唱着的祭文号子,和着轿夫偶尔洪亮的吆喝,回荡在空旷的群山之间。

“善则锡福,恶则降殃。”

“黎民沾恩,永世不忘。”

虞了透过盖头去看陆邀,又越过陆邀望向越发开阔的视野,层峦叠嶂,广阔郁葱,舒空明朗,荡气回肠。

传承,山魂,虔诚,信仰。

原来,这才是端午最原始的模样。

半个小时后,轿子终于到达山神寺下山门。

和上次来时的清幽荒凉不同,今日的山神寺香火缭绕,沉郁的古钟声鸣在落轿时鸣遍大山。

热烈轰鸣的鞭炮燃放完毕,金橙亮眼的雄黄粉撒了一路,陆邀背着虞了下轿,踩着雄黄粉,一步一个脚印,登往山神大殿。

一重门迎山客,二重门迎信徒。

每走三步,所有人就会停下,伴着钟声朝着大殿方向深鞠躬行三礼。

三重门只入神属,一般镇民和游客在这里止步,剩下礼官先生跟在陆邀和虞了身后,继续前进。

山神大殿一进去青烟缭绕,满鼻都是香银钱燃烧的味道。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红布地毯,虞了一路又是被抱又是被抬又是被背的,一双脚终于在此刻落到实处。

就是挪不动步,一动就得踩着衣摆磕脑袋。

“我能提溜一下衣服吗?”他小声问陆邀。

陆邀整理好他的禁步:“不能乱动,再忍忍,马上就结束了。”

虞了哦了一声,又问:“为什么你的面具跟别人不一样?”

陆邀:“青面是山神神侍。”

虞了:“喔,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山神替身。”陆邀顿了顿:“负责替山神拜堂。”

虞了:“……???”

“维,木运壬寅年,五月初五,祭主弟子龚长庚,信徒朝来,神侍于坐,令,伏齐于金身前,备礼。”

陆邀退到距离虞了一步外,紧紧握着他的手,面向山神泥像。

“击钟,跪,叩一首。”

二人在钟声回荡中跪下。

虞了腿有点软,余光里装着陆邀,在见他弯腰叩首时恍恍惚惚跟着弯下腰。

手掌撑着蒲团,缭绕的香火熏得他掌心发软,喉咙也在阵阵发紧。

来之前,也,也没人告诉过他要和陆邀拜堂啊……

“起。”

“击钟,跪,叩二首。”

虞了动作笨拙,陆邀伸过手来扶着他的手臂,不知道有没有发现的手攥紧到轻微发抖。

“起。”

“击钟,跪,叩三首。”

“礼成,唱延,纳收燃香。”

再次被陆邀抱起往佛像后面走,虞了脱力似的趴在他肩上,一抬眼,面目凶煞的山神立于高位静静看着他,面具之下,竟也隐约能窥见几分慈眉善目。

不像新郎官,更像是,见证人。

虞了埋下头,脸藏进陆邀肩膀,红盖头太透光,把他耳朵都给染上色了。

红墙围成的后院,院子里伫立着三棵巨大的松树,树下是石雕的桌凳,上面放着两把晒干的艾草。

陆邀放他下来,摘了自己面具也摘了他的盖头,两人站在石桌前,让和尚点了艾草又灭掉,用烟将他们从头到脚熏了一遍。

“阿弥陀佛,辛苦了,端午安康。”

“端午安康。”

虞了默不作声平复好心跳,才小声问陆邀:“结束了?”

陆邀为了方便,将盖头缠在面具的牛角上:“嗯,结束了。”

比他想象的简单许多,虞了松了口气,以及,他终于可以把这个碍脚的下摆撩起来了。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下山了?”

他打着光脚,长衣长袖的有点热,而且鞋子还在文远那儿。

但是很显然,在门口等着他们的不止有文远一个。

所以在虞了抱着衣摆想要原路返回时,陆邀握着手臂把人拉了回来:“要不要走小路?”

虞了:“啊?”

陆邀抛出鱼饵:“下山的另一条路,可以经过山溪去踩水。”

踩水?

虞了有点心动:“可是我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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