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纪事(32)

作者:苏未寒 阅读记录

这一夜方无隅大概说了这辈子最多的话,事后他却一句也想不起来。问孟希声,孟希声淡淡道,痛苦时的疯话,记它做什么。方无隅便猜想,他定是说了许多不好的话。人说犯了烟瘾的人,狠起来连亲爹亲妈都杀,而他本就是个心里没什么情义的人。

可到底他一腔的痴爱都付诸在了孟希声身上,若是真的伤了他,他要后悔一辈子。

而这一夜孟希声始终沉默,仿佛知道方无隅已经陷入癫狂之中听不进任何的劝慰,他只是尽量地压着他抱着他,不让他去撞墙,也不管方无隅嘴巴里骂了些什么话。到最后方无隅出尽了冷汗,闹光了所有的力气,吐息不匀地瘫软在他怀里。他不敢放下他,请爷爷去外面端来一壶温茶,慢慢地喂给他。方无隅囫囵吞了,半梦半醒地睡着了。

爷爷看到孟希声手上被掐得青紫的淤痕,脸上被指甲划破的血迹,惊得去拿伤药。

边涂边叹,说你执意来南京,原是为了这方二少爷,我也早就猜到了。孟希声也不说话,抱着方无隅把他放到床上,守着他直到他醒来。

方无隅睁眼便看到孟希声的伤,心里一紧,可对方神色严峻,殊无问责之意,也无悲戚,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帮你戒了它。”

方无隅哑了嗓子,好久才无丝毫转圜余地地下定决心:“好,我一定戒了它。”

不过终归决心易下,付诸难行。孟希声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他去戏班请了五天的假,到一间诊所咨询了戒烟的有关方法,医生是个德国洋医生,给他开了麻醉剂和镇定剂,还写了张营养膳食的清单。走出诊所孟希声就去菜场按照单子买了食材,想了想,又到杂货铺子里买了几条麻绳,和一袋用油纸包着的热乎乎的糖糕。

归家时方无隅看上去还不错,脸色苍白,但能自己捧着杯子喝茶。他闻到糖糕的香味,眉目喜悦地一抬。因眼眶里血丝未退,面上黑云盘绕,他自己倒不觉得,乍一看过来时,孟希声觉得他一身煞气,又阴又厉。

两人分着把糖糕吃完,最后一块抢夺不下,一人一半。

胃里进了足够糖分的方无隅看上去温顺许多,缠着孟希声给他道歉,摸他手上的淤青,还想亲他脸上的刮痕,差点被孟希声一拳揍翻在地。

方无隅主动交出手腕,说:“把我捆起来,省得我再伤你。”

孟希声当真扯出一条新买的绳子,方无隅惊了:“你还真捆?”

孟希声笑了笑,说:“看情形。”

方无隅怏怏地盯着那绳子,想把它烧了。

孟希声遵医嘱给方无隅定时定量地打了镇定剂,这缓解了方无隅的痛苦。

可镇定剂不能老用,孟希声逐次减轻药量,方无隅慢慢恢复到打镇定剂前的模样。

情况恶劣的时候,爷爷拖着孟希声不让他靠近,攥着绳子要去绑人。可孟希声说这绳子不管用,于是把自己当做绳子去捆方无隅,拼命抱住他,仿佛他们生来便是一体。

通常方无隅见他在身边,会咬着牙挤出一两分清醒,一开始让他走,后来让他滚。孟希声说,你让我滚,我就当真再也不回来了。终于有一次,方无隅把牙关咬出血来,反身回抱住他,蹭着他的脖颈,像一头兽,一口一口地在他肩头咬过去。那清白肌肤下经络分明,轻轻跳动着心脉。方无隅说,你再不滚,我要你命了。孟希声偏了下头,献祭似的,把致命的地方露给他。

方无隅咬下去了,孟希声轻轻一颤,可他没用力,在那地方用唇磨蹭良久。孟希声低哑地说,方无隅,你干什么。方无隅用哭音说,我好难受,你容我缓缓。他把孟希声绞得愈发紧,解开他长褂盘扣,每解一颗,孟希声便轻微地抖一下,而每抖一下,方无隅便凑过去吻他一口。

孟希声起初还挡,可方无隅用一身痛苦化解掉他一切反抗,他心绪冲到顶端,火大地想,方无隅这混账,这鬼东西,居然把他当做痛苦良药。回过神时,却发现方无隅都坐到了他身上,抓住他两条腿挂在自己腰间。

从痛苦深渊爬到极乐巅峰,方无隅肺腑如火如冰,起初是他嚎啕不似人形,久而久之便成孟希声低低呜咽喘息。

方无隅没说错,他不走,他便当真要了他命。

疾风骤雨的冲撞里,方无隅像要把痛苦过度给他,而孟希声终于破罐破摔地勾住了他肩膀,轻轻将方无隅吻住。

孟希声的吻如春雨,伴随肌肤上沁出的薄汗,是要把温柔过度给他。

最后他们分不清到底是方无隅拉着孟希声沉沦了,还是孟希声带着他挣脱了,就好像冰火相融之后,不分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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