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陪我度过了很长的时间,在我和我哥疏远直至分离的时候,都是它陪我走过的,它已然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担心它无法适应外边的生活,找到第四天,回家的时候我哥终于对我说让我放下,让它自由地去吧。
我从未想过它是否需要自由,只是一直以来,都是我需要它的陪伴。
我的心里又缺失了一小块,后来我想它只是遗落在我不知道的遥远的某处了,于是便释然许多了。
春节前几天我哥突然跟我讲:“妈给我打电话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那你今年回家?”
“嗯,回去。”他说。
我也要回去,已经提前买好火车票了,我哥现在才决定回去,火车票和机票都已经买不到了。
他决定开车回去,也正好和我打出时间差,免得父母多想。
车程不短,我给他在半路上定了酒店,叫他分两天开过去,免得疲劳驾驶路上出事。他提前一天出发,那天我坐在家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其实我真的希望爸妈重新接纳他吗?
我们谈过,就算我们都出柜了,无论爸妈接不接受,都不能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告诉他们。
无非就是继续欺骗。
还会有更多的谎言。
他们对我们还会有更多的期待,他们会一直希望我们变好,可我们已经不能再烂下去了,像是腐烂到极致的肉。
除去第一次,和再之后的那次尝试,这半年间我们再没有肌肤相亲了,只是如情侣一般相处,或者说像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或是更为亲密的兄弟。
我哥见到爸妈,如果他们仍是哭闹,甚至只是好言相劝,我哥会不会改变主意,不再维持这段脆弱又不明确的关系。
如果我哥选择和爸妈修好,他会不会放弃我。
如果他重新拥有了家人的爱,那我这份爱是不是就不再重要了。
我在家的附近漫无目的地游走,察觉到我竟然嫉妒到自己的父母,甚至是世界上所有的人,我不想他除我以外还有别的依托,他的心思还能放在别的地方,他还有别的地方可去。
小区在一个商圈附近,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商圈仍旧热闹非凡。我往人多的地方走,想打电话给我哥,又怕他开车接电话会出事故。
我要是跟他的车一路走就好了。
可我哥不让。
果真爸妈是远重要于我的吧。
街角有一家宠物医院,我透过玻璃看到里面挂着的鸟笼,于是打算进去看看。
店里只有两个医生,没人招呼我,我便随便看看,恰好有几只鹦鹉和我的小鹦鹉是一个种类,我怎么看都觉得哪只都像他,不由自主地便去仔细辨识他们的脚环。
我的小鹦鹉脚环是我后来定制的,是镀成亮黑色的金属环,上面写着日期,是莫佳把它送给我的日子。
我想问问医生这种鹦鹉能不能适应北方户外的环境,正欲开口,见到正在写卡片的医生,手边恰好放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的金属环。
“可不可以给我看看?”我指着金属环问医生,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将它拿起来,看到了一串熟悉的数字。
“这个……脚环的鹦鹉呢?”
“你的鹦鹉?”医生放下笔,打量着我问。
我看到他在卡片上写了一串时间和日期,正是小鹦鹉跑掉那天。
“它在哪?”我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死了。前几天一位男士带它来医院,到的时候已经死了。男士让我把脚环留下,寄存在我们这里。你是来取脚环的吗?”
“它是怎么死的。”我问医生。
“说不清楚,但那只鹦鹉岁数已经不小了……”
医生又说了一些,我都听得似懂非懂,向他表明了身份,拿走了脚环。我又对医生说,如果哪天我哥来拿脚环,就说弄丢了。
原来我的小鹦鹉没有跑掉,没有飞到丛林里去,它死了。
它死了,再也不会啄我的手指了。
它也不想离开我的吧。
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是它的主人,难道没权利知道它的结局吗?
为什么又一次次地陪着我找它?
在我满怀期待,又担心着它,四处找寻的时候,他又在想什么?
我难道还是个连一只小鹦鹉的死都要被瞒着的小孩子吗?
他有没有在更多的地方骗我,有没有为我编织更多更大的谎言?
街边的店里接连放出喜庆的音乐,大呼小叫的人群进进出出,我站在街角,望着玻璃墙后面的小鸟不断地落着眼泪。
这半年,我也一直活在他因温柔和怜爱,为我所营造的假象中吗?
我张开手,模模糊糊地盯着手心的小金属环,等我回去,就问个清楚吧,这次一定要问个清楚,如果他的陪伴真的只是为了哄我开心,那么我们就停下来吧,一切都结束吧,这对我们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