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月亮(45)
“是该调整一下。”季声歉意一笑,收拾了稿件站起来,冲着电台导演和录音师微微鞠了一躬,“抱歉,耽误大家时间了。”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临近下班的时候,季声一个人乘着电梯上了天台。
晚风清凉,裹挟着莫名的水气从云端俯探下来,掀起他额前两缕错乱的发丝,吹皱他心头一潭古水。
远处高楼林立,一轮红日一点一点落下去,天边全是烂漫的晚霞。
再过一个多小时,天就会彻底黑下去,然后露出皎洁的月亮。
季声攀着天台的栏杆遥遥看向那片晚霞,很难不想起他第一次遇到谢知津的场景。
——
仲夏夜,明月高悬。
那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猖狂气息的男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腰,语气满是惊慌与不解:“好端端地,干嘛想不开要跳楼啊?”
季声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的感觉。
谢知津的指腹灼热,像是烧着一簇火苗,点燃了沉寂多年的火山口,他离月亮有十万八千里,离地面却只有一步之遥。
九天明镜高悬,他攀不到,反而直直地坠落下来。
季声可以指天发誓: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结巴。
“您误会了,我没有想不开,我只是想看看月亮。”
那个时候谢知津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惶然无措的小学生,眼神里有探究,有好奇,但更多的居然是喜欢。
谢知津问他:“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可以请你到家里坐一坐吗?”
季声犹豫了一下,却没过脑子一样点了点头。
——
此时此刻,季声还站在那个位置,清凉的晚风让他十分冷静,他不由地想:如果再来一次,如果我知道当初的谢知津想要对我干什么,我还会不会答应到他家里坐一坐?
血淋淋的过往随着这个念头涌上来,季声猛地闭上了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疼。
那些藏在衬衣下面,被牙齿咬过的地方,那些掩在袖口下面,曾被领带紧紧捆过的地方……
他抬起头,恰好看见一轮弯弯的月亮,自嘲一笑:“谁他妈能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
这天晚上季声独自一人在天台上站了很久。
无独有偶,在与之相隔不远的禾信传媒公司里,谢知津也还没有回家。
员工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谢知津大咧咧地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手指在扶手上一刻不停地敲。
那节奏像是在催命一样,过了没多久,终于把阎迟给敲来了。
阎迟风尘仆仆,自带名贵花香,冲进办公室就端起季声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然后喘着粗气对谢知津说:“知津,这次可不是我故意来晚的啊,你不知道顾临有多折腾人,让我去接他下班也就算了,还非要让我把他送上楼……”
“你。”谢知津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和顾临的事能不能别在我眼前说?”
阎迟莫名其妙:“啊喂,什么叫我和顾临的事,不是你把我借给他当司机的吗,我我我!”
谢知津冷漠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阎迟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被顺利地卡在了嗓子眼,他只听见谢知津问:“我让你查的事儿呢?我等了一天了!”
阎迟瞬间没了脾气,清了清嗓子,然后在谢知津对面坐下。
“不是我说啊,季主播的背景你不是早就查过了吗,怎么现在又要查一遍啊?”
谢知津的脸色很差,但耐心还算有,他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沙发的扶手,像是在盘算什么珍贵的文物。
他轻轻抿了抿唇,眼神有些空洞,不答反问:“他爸葬在芗山公墓?”
阎迟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对,芗山公墓,他爸叫季唯书。”
“说来也奇怪,季主播他不是黎江人,我查了他的户口,是南京的。他从小父母离异,一直跟着季唯书,但季唯书在他高中的时候去世了,后来季主播考上了黎江市传媒大学,估计是想以后也在黎江市发展,所以就把季唯书迁到了芗山公墓。但是他妈……”
谢知津抬眼。
阎迟打量着谢知津的脸色,果断换了个说法:“但是他妈妈是黎江人。”
“他妈是黎江人?”
“对,他妈……”阎迟一顿:“我呸,他妈妈是嫁到南京的,这不奇怪,但你知道奇怪的是什么吗?”
谢知津用那种你再不快点说我就会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那种眼神看着阎迟,阎迟缩了缩脖子,果断说:“他妈妈姓许,叫许欣苹。”
“那又怎么了?”
“咱们黎江市上一届的副市长你知道吧?”
是一个有些久远且不太熟悉的人,但谢知津愣是从脑子里翻了一个人名出来:“许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