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阿宝(3)

作者:刀上漂 阅读记录

不过覆水难收,无论阿宝多么后悔,死了的人就是死了,她在黑暗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六个多月,当然,她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之所以知道是过了这么久,完全是通过隐约传来的鸡鸣声大概判定的。

直到三日前,阿宝重见了天日。

第一眼看见的人,并不是梁元敬,而是一名老叟,后来她才知晓,这位老叟名唤余老,是梁元敬聘的仆人。

那日之前,东京城连绵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好不容易等天放晴了,梁元敬出门前,便让余老将他的藏书画作都搬出来,在太阳底下晾晒一番,防止霉变生虫。

谢天谢地,阿宝因为此举,才得以真正地解脱出来。

原来,她的魂魄竟附在了梁元敬的一幅画作上,方前困住她的,正是用来装画轴的箱笼,那箱笼乌木点漆,四角包银,虽是昂贵的材质,却依稀可看出年代久远,连外层涂的漆都有些剥落了。

余老将其中的画作都拿出来一一摊开,唯独剩下箱底最后一卷画轴,余老解开丝绦,徐徐展开,阿宝正要趋前细看时,梁元敬却在此时跑了进来。

他劈手夺过余老手中的画,将其重新卷好,因为跑得急,脸上还带着些许薄红,满头细汗,气息急促地道:“这幅不用管!”

别说余老呆住了,就连阿宝当时也呆住了。

她还从未见过梁元敬这般失态的样子,究竟那画上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值得他这样着急?

不等这个问题弄清楚,阿宝又生出了新的疑问。

不对啊!

就算她变成了鬼魂,那为什么会附在梁元敬的画里?他俩明明是恨不得你死我活的关系啊!

-

若要论起阿宝和梁元敬的渊源,那还得从熙和元年的仲秋说起。

那一年,阿宝被册为皇后,朝野大哗,御史台的谏官都疯了,劝谏的奏章雪片似地飞来,全是在骂阿宝,每个人的骂辞都不同,各有千秋,但阿宝觉得,所有骂她的人里,都没有梁元敬对她的伤害大。

因为这个人,不过是翰林图画局一名地位卑下的待诏,竟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为她作画。

新帝新后即位,翰林画师奉诏入后宫,为帝后作画,画成后,入景灵东宫悬挂,供后世子孙瞻仰,这本是大陈的旧制,历代宫廷画师中,从无有过画师拒绝为帝后作画的先例,因此,阿宝所受之耻,也是历代之最。

这个该死的梁元敬,害她成了阖宫的笑柄,甚至日后贻笑千古!

至今想起这事,都令阿宝不能释怀,甚至咬牙切齿,她举起手,试探着给了梁元敬一巴掌,只可惜手掌穿过了他的脸。

阿宝顽心忽起,又尝试着捏了捏梁元敬高挺的鼻梁,将他顶成猪鼻子,又拍拍他的脸颊,揉面团似地揉来搓去。

这样虽无真实的触感,但阿宝内心暗爽,再看梁元敬刚正不阿的神情,忍不住扑哧一笑。

哈哈哈,太好玩儿了。

梁元敬这厮,也有落到她手里的这一天。

不过,他睫毛很长啊,嗯……肤色也很白皙,这厮皮相倒是生的不错,奇怪,怎么以前不这么觉得?

咦……

怎么脸红了,这天很热么?

阿宝瞥向窗外,梁元敬在东京的寓所很小,只有一进的宅院,院中有古井,井旁栽着一棵枣树,已是季春时节,枣树早就发了芽,枝条抽出嫩绿,树杈上还搭了一个喜鹊窝,雏鸟在巢内啾啾鸣叫,等着父母衔来吃食。

阿宝喃喃道:“这么好的天,你也不出去逛逛,真是闷煞人……”

梁元敬端坐着,眉目不动,又翻过一页书。

阿宝嫌弃地撇撇嘴:“你那破书有什么好看的,没意思,狗都不看。”

“梁元敬,别看书了,出门踏青去罢。”

“梁元敬,你可真是个呆子。”

“梁元敬……”

阿宝打个呵欠,不知第几次喊出这个名字,她伏在几案上,将侧脸埋进胳膊里,闷闷地道:“我们去赏花罢,死的那日,梨花开了,我没有看到……”

“啪”地一声,梁元敬合上了手中的书。

阿宝抬起头,还有些懵懵的,满脸诧异:“你……你听见我说的了?”

梁元敬却并未往她的方向看,阿宝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只见他收拾了一些颜料画具,装进一个小木箱里,又稀奇古怪地往脖子处系了一张方巾,拉上去挡住半张脸,随后拿了把纸伞,跨过门槛,走入院子。

阿宝一怔,急忙追上去,在后喊道:“喂,没下雨,你拿什么伞啊……”

梁元敬恍若未闻,将那纸伞撑开,伞面上绘了桃花。

阿宝抬头看看这艳阳天,又看向前方背着画具、撑伞在走的男人,不住摇头:“呆子就是呆子,唉,你要打便打罢。”

她脚步轻快地追上去,先前心底的怅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欢欣雀跃,背着双手,跟在梁元敬的身边,一蹦一跳地问:“我们去哪儿啊?”

梁元敬未发一言,只留给她一个高大背影。

第3章 画痴

梁元敬的家住在东城外郊,一路上碰到许多携家带口出城春游的人,或骑驴,或骑马,女眷们坐轿。

阿宝许久未见这热闹景象,外加春色宜人,心中只说不出的高兴,看什么都新鲜,跟个刚进城的乡巴佬似的东张西望。

“家住这么偏,梁大人,看来你很穷啊,画院没给你发俸直吗?”

梁元敬自然听不见她的打趣,走到一名老者前。

“要帮忙吗?”

老者正用驴拉着辆运木炭的独轮车,因为是上坡,颇为费劲,见梁元敬通身作文士打扮,虽衣裳料子不算华贵,但气度不凡,忙惶恐道:“不敢劳烦公子。”

梁元敬却径自挽了袖子,走到独轮车后帮他推车。

阿宝轻嗤一声:“看不出,你还挺像个滥好人。”

她毫不客气地跳上独轮车,枕着胳膊,往木炭垫的蓬草上懒懒一靠,望着天上的悠悠白云,哼起家乡的一支童谣。

进到城内,东京城的繁华便可窥之一角了。

汴河两岸桃李初绽,远远望去云蒸霞蔚,河面上来往船只频繁,虹桥上人流如织,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有骑着骆驼的西域行脚商,也有带着孩子上街的妇人。

下了桥,长街两侧酒铺林立,旌旗招展,正门口建有两层楼高的彩楼欢门,以此招徕顾客。

阿宝很快发现了梁元敬的好人缘,他才刚进入市集,招呼声便此起彼伏。

“梁公子,许久没看见你啦,又出来写生?”一位背着孩子,蹲在护城河边捣衣的妇人说。

“梁公子,刚出炉的炊饼,来一份罢?”王家炊饼的小二喊道。

“梁公子,行了这么远路,口渴了罢,坐下来喝一碗香饮子,里头搁了山楂,生津又解乏。”香饮子铺的老板娘招呼道。

梁元敬一壁撑伞走着,一壁彬彬有礼地点头:“出来走走……嗯,谢谢,不必了,我不饿。”

阿宝看得眼睛发红,揪着他的衣袖抓狂大喊:“你不饿我饿啊!我要!我要吃炊饼!还有香饮子!”

梁元敬的动作似滞了一瞬,依然拒绝了热情相邀的老板娘:“多谢,我不渴。”

气得阿宝将他袖子一甩:”小气鬼!“

梁元敬最终去了家茶寮,他要了壶茶,在店外的凉棚坐下,从木箱里掏出画具,开始作画。

阿宝尚在气他一毛不拔的事,不想看见他那张晦气脸,便独自坐在茶寮的门槛上生闷气,她不能离他太远,顶多五丈远,再远就走不出去了,就像空气中多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

究竟是为什么会这样,阿宝至今都未想明白,但一想到此后日日都要对着梁元敬那张脸,她又万念俱灰。

阿宝托着腮,叹了几口长气。

一名客人正抬脚往店里走,她忙往边上让了让,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抬头一瞧,竟与梁元敬的视线对上。

上一篇:老祖宗她不想活了 下一篇:有那个猫饼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