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阿宝(34)

作者:刀上漂 阅读记录

赵從把她抱进怀里,摸着她的长发,说:“我不会走的,婉娘,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阿宝闭上眼,靠在他怀中,轻声道:“好的。”

-

婚后第三日,赵從要启程回东京了。

京城的信一封接一封地从驿站传过来,都是在催他即刻回京,他无法再在扬州羁留下去了。

阿宝自然是要跟着他一起走的,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阿哥竟然不跟着他们一起去。

“我跟着你去东京做什么,”李雄说,“扬州城我已经待习惯了,生意眼看着也好起来了,又去东京重新开始?阿宝啊,哥哥累了,不想再四处跑了,你就当圆了我这个心愿罢。”

阿宝傻眼了,她从未想过会有跟阿哥分开的这一天,从四川到扬州的这一路上,就算是再难再累的时候,阿哥也从没丢下她过。

“可是……承浚说东京很好玩儿的。”

她只会这一句挽留的话,就好像“玩儿”在她眼里就是天大的事。

李雄忍不住笑了,揉揉她的脑袋说:“那你多替我玩玩儿罢,阿哥等过了年再去看你。”

又从怀里掏出一根银簪,放入阿宝的手心。

“从前给你打的银钏,逃难的路上,为了活命给当了,阿哥又亲手给你打了支簪子,是如意的样式,阿宝啊……”

他说到这里,声音终于有些哽咽,拿袖子抹了一下眼睛,笑着说:“以后,阿哥不在的日子里,要多保重,事事如意。”

阿宝低着头一言不发,紧紧攥着那根扁头如意簪,攥的手心出汗。

直至登了船,楼船驶离瓜洲古渡口的那一瞬间,她才仿佛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猛地冲到舢板上,冲着岸边大喊:“阿哥——”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阿宝贴着围栏,半个人探出栏杆外。

“阿哥,阿哥——我不走了!啊!我不走了!阿哥你别不要我——”

“婉娘!”

赵從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将她抱下来。

阿宝却拳打脚踢,在他怀中疯狂挣扎,大哭大喊:“放开我!我不去东京了!阿哥!”

李雄似乎也听见了她的喊声,沿着运河长堤一路飞奔,冲她扬胳膊大喊,距离太远,阿宝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阿哥,我不走了,别丢下我……”

阿宝被赵從死死地抱着,哭得声嘶力竭。

秋日的运河长堤上,夕阳西下,芦荻瑟瑟,李雄竭尽全力地追赶着,然而终究追不上船,楼船渐行渐远,而他化作长堤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却还在追。

阿宝怔怔地想,他的腿不好,有风湿的啊。

-

“我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了。”黑暗中,阿宝抹了下脸上不存在的泪水。

“是什么?”

这么晚了,梁元敬竟然还没入睡。

“我想见我阿哥。”阿宝说。

遣怀

[唐] 杜牧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卷三·扬州慢》终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樊楼

“我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了!”

阿宝自胳膊间抬起头来, 一双大眼睛漆黑粲亮,望向南窗下正在读书的那人。见他毫无反应,只默默翻了页书, 便摸摸鼻子, 起身走至他身前, 微弯下腰。

“喂,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不想。”

梁元敬换了个方向, 继续看书。

“我想吃李和家的糖炒栗子。”阿宝说。

又见梁元敬还是没反应, 她便飘到窗台上坐着,双脚无聊地荡来荡去。

“你不是想实现我的心愿, 好让我转世投胎的么, 你给我买糖炒栗子,说不定我吃了就投胎去了。”

梁元敬终于从书中抬起头,无奈道:“你吃过了。”

“怎么会?”阿宝讶异道, “什么时候?”

“上月立秋,你说你想吃李和家的鸡头米, 七夕, 你想去朱雀门外瓦子里看戏, 上上月崔府君诞辰,你说要去看社火,前日秋社, 你亦让我带你去吃社饭。”

“……”

阿宝心里嘀咕,就算有一些是她嘴馋了胡编乱造出来的, 但你也不用记得这么清楚罢,连日子都对的上。

眼看梁元敬还要一桩一件地清算下去, 她连忙打断:“好了好了, 我知道了, 你不用说了。其实我不吃也行,我就是想出去玩了。今日天气这么好,你能不能别成日闷在屋里头看书了啊?”

“不能。”梁元敬用两个字回答了她。

这个拗人!

阿宝恨不得踹他两脚出气,就没见过比他更不爱出门的人,偏生自己还被绑在他周围,走都走不了,只能看着他这张脸发呆,就算他生得再俊再好看,也是会看腻的啊!

阿宝无奈将目光转向窗外。

自端午佳节已过去三个月,时令已经入秋,恰值秋高气爽之际,天空澄碧,万里无云,庭院那株枣树结的果子早已成熟,前些日子,被阿宝强逼着梁元敬用竹竿子打了,留给她吃。

想起那日他笨手笨脚地打枣,结果被漫天枣子打得满头包的样子,阿宝就忍俊不禁。

梁元敬这个人,除了在作画一事上像个游刃有余的名家,其余事上都笨得可以。

“笑什么?”梁元敬问。

“不告诉你,”阿宝哼了一声,又躺在书案上,从这头滚到那头,“出去罢,好无聊啊,好闷啊,闷得身上发霉了……”

梁元敬只能捧着书,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打滚。

没滚几个来回,书房的门被敲响了,余老拿着一沓信件走进来,道:“公子,这是近日来的信。”

“多谢。”

梁元敬接了信,一封一封地看,忽然察觉余老还没走,一抬头,对上他欲言又止的眼神,愣了下:“还有事么?”

“没……没有。”

余老踅身出去了,临出门前,还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梁元敬:“?”

“他肯定又以为你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了,”阿宝说,“所以我要你出门去啊,不然人家该把你想成疯子了。”

梁元敬没理她,低头看着信,忽然目光一亮,激动地捶了下桌案,他鲜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刻。

“怎么了?”阿宝坐起身问,“谁的信?”

梁元敬没有回答她,阿宝想上前去看看信,却被他压在了下方看不着,转头又见他收拾起了画具,登时心下一喜。

“要出门么?”

梁元敬将小木箱背着,点点头。

“真的吗?要去哪儿?去哪儿?”

阿宝心里跟放烟花似的,兴奋地绕着书房跑了两圈,终于要出门了!终于!

梁元敬笑着看向她,双眸明亮如星:“去帮你实现心愿。”

-

“这不是去李和家的方向,你要去哪儿?”

阿宝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这条小巷,她死了三年有余,东京城的布局对她来说,已经有些陌生,然而李和家果子在内城西壁梁门外,这怎么看也不是往西去的方向,倒像是……

“樊楼,”梁元敬道,“我们要去樊楼。”

樊楼,一说“矾楼”,原名“白矾楼”,后被都人简称为“矾楼”,本是大商贾鬻矾之地,被人以讹传讹为老板姓樊,故名“樊楼”。

东京七十二家正店,樊楼居首,“乃京师酒肆之甲,饮徒常千余人”,时人有纪事诗云:“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它位于宫城东华门外的景明坊,建有东西南北中五楼,楼高三层,各有飞桥栏槛相连,明暗相通,每至夜时,楼内灯火通明,耀如白昼,光是每年的灯烛油钱就靡费巨大。

到了正月十五上元夜时,樊楼还会在每一瓦陇中,置莲灯一盏,远远望去,如神宫阙宇,向来是文人燕饮之所,宫中内宦与公子王孙、富豪子弟也喜欢来此观灯。

阿宝昔年就常和赵從来这里,只因此处不仅方便观灯,饮食果子做的也不错,若登上西楼远眺,还可俯瞰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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