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阿宝(57)

作者:刀上漂 阅读记录

蝉娘已二十来岁,至今都尚未许人家。

这在崇尚早婚的大陈来说,绝对算是奇事一桩,尤其是女子晚婚总是会比男子招来更多的注意,会让人觉得她是嫁不出去,蝉娘也因此成了十里八乡都闻名的笑话。

好不容易两月前,王媒人为她说成一桩亲事,对方远在延州,家中是做纸马香烛生意的。

眼下大陈与西夏局势紧张,只怕年关就要起战事,延州位于永兴军,毗邻西夏边陲,因担心路上不太平,男方家无法出人前来相看,便想了个主意,让人画一幅蝉娘的画像,花点银子托商队的人带到延州。

彼时老百姓虽然不敢出远门了,但前往北方的商队还是很活跃的,因为局势越是混乱,就越是商人的敛财之机。

阿宝听了有些失望。

原来就为了这事,那别的画师也能画啊,为什么一定要请梁元敬执笔?

莫非也是听说了梁元敬的画值钱,就特意想出这个借口想趁机发财罢?

她见郭父贼眉鼠眼,脸含戾气,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梁元敬人好骗又单纯,昔年就被他那个无良上司哄骗得团团转,这次可别又上当受骗了。

想到这里,她打定了主意,对梁元敬说:“走罢,没什么好画的,他们请别人也一样。”

梁元敬向来只听她的话,当即便要告辞。

郭父见状忙双手拉着他,焦灼道:“梁公子别走,小人没有骗你啊!你留下来!你见了小女就知道了!”

阿宝心想又是这句,难道你们就没有别的话说了么?

她看向梁元敬:“先等等,看过他女儿再说。”

梁元敬点点头。

郭父沏了茶,又呈了些时令糕点上来,阿宝坐在案几前,托腮望向栈窗外的汴河,只是目光总忍不住往那些花花绿绿的糕点上瞟。

“想吃么?”梁元敬问道。

“不想吃!”阿宝狠狠瞪他一眼,“我还没消气,你不要跟我说话!”

“……”

梁元敬也将目光移向窗外,时值初冬,汴河两岸的景象已有些萧瑟味道了,落叶飘零,岸边有株老榆树,树干上生着树瘤,还系着一只停泊的小舟,水波荡漾,轻舟也随着微微摇晃着。

二人安静地赏了会儿冬景,少顷,身后有细碎脚步声传来,郭家大娘子在母亲和王氏的陪伴下出来了。

阿宝回头,登时睁圆了眼眸。

难怪他们要说见了人就知道了,蝉娘五官清秀,只不过……

脸上生着好大一块胎记。

那胎记不仅颜色赤红,极其显眼,而且形状也十分不巧,几乎遍布整个面部,从右额横跨鼻梁,直至左颊下方,是完全地破相了。

王氏无奈道:“梁公子,你看,蝉娘她生就这副模样,东京城没有哪户人家敢娶她,一拖就拖到二十有三,她爹娘都成了远近闻名的笑话,为了解决女儿的亲事,找来我这里。老身是嘴皮子都磨破,才为她说了延州娄家的二公子,你若不高抬贵手,帮他们一把,蝉娘她恐怕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阿宝听到这里,才终于明白郭家为什么放着东京城的好人家不讲,非要将女儿嫁去延州那么远的地方了,原来就是打的天高地远,边境又有战乱,不便出远门的主意。

那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要梁元敬弄虚作假?

但以她对梁元敬的了解,这人生性正直,还有几分固执,只怕是不会同意的。

果然如她所料,梁元敬拒绝了,他可以适当地美化画中人,但不画假画。

拒绝的话刚一出口,郭母就攥着手帕啜泣起来,郭父勃然大怒,一记耳光甩在女儿脸上。

“丢人东西!就是因为你,家里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他动手得太突然,阿宝被吓了一跳。

蝉娘被扇得摔在地上,被梁元敬扶了起来,他看向郭父,皱眉道:“有话直说便是,何必动手?”

郭父脸色铁青,腮帮气得颤抖不止,看得出还想动手,但碍于梁元敬在,只得按捺脾气道:“梁公子,你有所不知,就因为这个孽障祸胎,我和她娘受了邻里不知多少耻笑!哼!早知她日后会让爹娘这般丢人,当初生下来时,就该一把掐死!”

蝉娘被父亲骂作“孽障祸胎”,亦不言不语,只默默捂着被打肿的面颊,站在角落里,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王氏将梁元敬拉去一旁,小声劝道:“梁公子,你就行行好,答应罢,不然蝉娘会被她老父打死的!唉,这孩子也是可怜,不然老身一大把年纪了,何必接手她这个烂摊子,砸老身多年招牌?”

梁元敬看一眼身后的蝉娘,道:“就算我为她画像,她日后出嫁到夫家,那也……”

王氏斩钉截铁打断他:“那么远的事,管不到了。她出嫁最早也是明年的事,你先画,画了再说!”

“……”

梁元敬尚在犹豫,一旁沉默的阿宝忽出声道:“画罢。”

她望向角落里安安静静、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她存在的姑娘,轻声道:“梁元敬,把她画得好看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反悔

梁元敬作画时是最好看的, 长身玉立,眉眼专注,间或抬眸看入画人一眼, 他的眼神清澈, 平静, 不带丝毫欲望,却自有令人怦然心动的力量。

尽管阿宝活着时和做鬼后都见过多次, 却依然看不腻。

她托腮盯得认真, 很快就发现某人白玉似的耳垂慢慢染上薄红,逐渐渗入脖颈衣领下, 更是频频朝她望过来。

“画你的画, 看我做什么?”阿宝说。

梁元敬薄唇翕动,似乎是想要开口说话。

阿宝立即阻止:“不要说,别人听见了会以为你是疯子。”

“……”

梁元敬的神情多少显得有些无奈。

阿宝笑了笑, 起身道:“我出去晒晒太阳,你继续。”

她就不留在这里干扰他了, 不然她怕他画到傍晚也画不完。

郭家茶寮紧傍汴河, 虽然不大, 风景却很宜人,阿宝走入后院,飘上那株老榆树, 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躺着。

冬日的阳光从榆树叶间隙中洒下来,使她的面孔看上去愈发轻灵透明。

郭母在树下晒陈年茶叶, 她八岁的小儿子正在院中玩耍,王氏搬了个杌子坐着, 和翻拣茶叶的郭母闲聊。

她们在说梁元敬, 说他相貌出众, 气度不凡,阿宝听得十分自豪,心想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喜欢的人,他还是她夫君呢。

想到这点,昨晚一些面红心跳的画面又在脑海里浮现。

救命啊。

阿宝捂着脸颊,还好自己是鬼,不会脸红。

忽听树下郭母又问道:“梁公子可曾娶了妻?”

“娶了,就是我!”

阿宝高高举起胳膊,在树上大声道,然而她说的再大声,除了梁元敬也是无人听见的。

王氏叹气道:“未曾娶妻。说起这事,倒也是古怪,这位梁公子,模样家世那是分毫不差的,可年至而立了,也未曾有妻室,至今都孤身一人。他初到东京时,多少人托我给他说媒,那都是好人家的娘子,配他也是配得上的。可他呢,愣是一个也瞧不上,看那样子,似是一辈子也不娶妻的。”

阿宝翻个白眼,就你王媒婆挑的那些歪瓜裂枣,配梁元敬也配得上?

至少也要她这样的才行,梁元敬眼中有了她阿宝,还能瞧得上别家的娘子?

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阿宝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乐得险些翻下树去。

郭母猜测:“是不是有相好的外室,家中人不许他抬成正妻?”

“没有!”王氏笃定地一摆手,“他几乎就不与女人往来,除非有人登门找他画像,他平日里连秦楼楚馆也不去的。”

时下东京以狎妓为风尚,京师大小妓馆错落,从高雅正规的勾栏瓦肆,到下等人最爱去的暗.娼窑子,只怕有上百座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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