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72)

作者:蒋蟾 阅读记录

熟悉又沉静的语气,仿佛瞬间给他全身注入了暖流,魏之宁低头扭开面前的水龙头飞快洗了把脸,这才直起身看向白礼生。

他用手背擦了擦下巴的水珠,迟疑着问:“你怎么来了?”

白礼生定定地看着他略微苍白的脸色,眼底裹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我刚从S市回来。”

魏之宁心口一紧,慌忙问:“那黎……他怎么样了?”

“生命体征已经趋于稳定,但是人还没醒。”

魏之宁张了张嘴,一贯能说会道的他此刻无法从混沌的大脑中拎出一句合适的话语。他也想表达自己的心情,哪怕作为一个犯了错却依旧安然无恙的人。可是该说什么呢,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无论说什么都不过是火上浇油。

“你怎么样,还想吐吗?”

魏之宁乖顺地摇了摇头,因着白礼生这句关怀的话语,从方才开始一直紧绷的神经稍作松懈,身体上的疲乏跟不适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这时洗手门口人影晃动,有其他客人在往里进,白礼生不动声色地把口罩一戴,抓起魏之宁的胳膊径直朝外走去。

在包厢等了会儿不见人回来,傅祯元心里奇怪,又跑去包厢门口,正撞见白礼生领着自家老板往回走,迎面甩给他一句话:“去把账结了。”

傅祯元这边可刚把火锅又开起来,表情格外依依不舍,白礼生瞥他一眼,淡淡地说:“那你留在这儿吃,我们先走。”

魏之宁跟着白礼生从火锅店后门出去,玻璃门切断最后的室内冷流,夜风挟着闷热的气息瞬间把人包围,醉酒的眩晕感再次卷土重来。

人烟稀少的路边停着那辆熟悉的深灰商务,大周从副驾跳下来拉开后车门,白礼生走过去,朝里面的小石打了个手势。

“202包厢,傅祯元在里面,吃完你把他带回去。”

车子平稳地开在人潮熙攘的闹市街区,魏之宁靠坐在后排,车子碾过一个又一个减速带,他不得不右手握拳顶在胃部,压抑着胃里的翻江倒海。

旁边的白礼生很快就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捞了过来,搂住上半身让他歪靠在自己腿上,魏之宁极为顺从地趴过去,毛茸茸的脑袋钻进他怀里,撒娇似地蹭了蹭,然后面朝前方,又伸手攥住对方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用力捏了捏。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路沉默着回到了酒店。

电梯刚在顶层停靠门只开了一半,魏之宁火急火燎地就往外冲,此刻酒精上头的那股劲儿已经过去,却非常迫切地想要上厕所。

他踉踉跄跄地冲到自己房间门口,往口袋里一掏,才想起来房卡在傅祯元那儿。

白礼生走过来,看到他立在门口手足无措又急切的样子,巴掌小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酡红,于是道:“去我那儿。”

滴滴两声,房门从外面推开,白礼生把人放进去,看着他踉跄的步伐闪身进了客厅洗手间,赶忙快步追上去拍亮了里面的壁灯,然后看到魏之宁正背对着他低头认真地解皮带扣,瘦削的脊背上凸显的蝴蝶骨,像两扇收拢着的小翅膀。

白礼生等着他捣腾了好一会儿,急得耳朵尖都红了,走近过去一看,要命的皮带扣偏偏这个时候就卡住了。

感觉背后的热源袭来,魏之宁刚要扭头,一只手从后方绕过他的胳膊伸过来,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修长灵活的指头轻轻一扳,皮带扣应声而开。

魏之宁红着脸,声如蚊蚋:“……谢谢。”

白礼生近在咫尺的鼻息扑在他右边脸颊上,声音却异常冷静:“我在外面等你。”

魏之宁心口一窒,脸色白了白,讷讷地说:“好。”

第61章 “让我抱抱。”

魏之宁按着轻微抽搐的胃用蜗牛般的速度从洗手间里慢慢挪出来,映入视野的画面,白礼生站在不远处的客厅餐桌前,昳丽恬静的侧脸笼在逆光的阴影中,正低头用细长的咖啡勺轻轻搅着面前的一杯水。

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过来,目光平静地对顿住脚步的魏之宁说:“过来把蜂蜜水喝了。”

“……好。”

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暖流顺着食道一路滑进胃里,生理跟心理同时得到慰藉,魏之宁垂眸盯着眼前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晃动,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对方再次发话。

“胳膊怎么回事?”

没想到白礼生话头直接转到了这上面,魏之宁愣了愣,抿了口蜂蜜水,本能地扯谎:“拍戏不小心蹭到的。”

“……”

气氛陡然凝固,魏之宁等了几秒不见动静,抬眸小心翼翼地看向白礼生,却发现对方正抿起嘴面沉如水地看着自己,心头当即咯噔一下,感觉这事要遭。

果然,还不等他赶快改口纠正,就听白礼生不带情绪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从你嘴里能听到真话吗?”

如果换到以前,魏之宁肯定下意识就要强词夺理: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话?又或者,你都知道不是真话了还问我干吗?

可此时此刻他哪儿敢啊,白礼生仿佛一个眼神都能把他冻死,他默默地把杯子放回桌上,抿了抿嘴唇,老老实实地说:“让人拿刀划的。”

白礼生寒着脸,显然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看看。”

魏之宁乖觉地把胳膊递过去,小臂被温暖有力的手掌托住,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一截玉白的皮肤,上面的医用药贴隐约透着暗红色的血迹,白礼生眉心立刻拧成一团:“怎么还在出血?”

魏之宁试探着想把胳膊抽回来,小声解释说:“应该是之前蹭上去的。”

白礼生攥着他的手臂不放,原本在药贴上轻轻摩挲着的拇指,突然停在伤口位置处毫无征兆地按压下去,对方抽着气啊了一声,抬起湿漉漉的眼眸委屈又困惑地瞪着他,好像一瞬间,那个持宠而娇的窝里横又回来了。

“胳膊有伤还跑去喝酒,把自己灌成个醉鬼,我才不在一天,就觉得没人管你了?”

魏之宁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说懵了,表情还停在上一刻,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

白礼生:“瞪着我干吗?心里不舒服说出来。”

面前人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开始往下耷拉,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赶忙把胳膊收回来,一边低头往下撸袖子一边轻声说:“是你不理我的,我知道我做错事了,但你一直不回我消息,也不想见我,我心里很难受。你这就是冷暴力……你——”

他说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哽了一下,两侧肩膀头抖了抖,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呜咽,“……你怎么能这样呢?”

白礼生眼底涌动着暗流,伸出的手在半路上硬生生停住,盯着他头顶的发旋缓缓道:“觉得很委屈?”

听出来这话背后的意思,魏之宁沉默着没有搭腔。

“黎子清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方才那股子不管不顾拼命想要释放给对方的情绪,像是倏然撞在了坚硬无比的南墙上,顷刻间分崩离析,魏之宁抬起头看着白礼生,努力让自己此刻的神态看起来无比轻松释然,他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说:“我知道。”

他说完这三个字,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把几乎逼到嘴边的话压了回去,纵使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去计较,可他依然控制不住。

黎子清生死不明的时候,你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是我的爱人。”

耳边接着响起的话,让魏之宁整个人僵在那里,灵魂脱壳般怔怔地看向对方。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他的生命徘徊在死亡边缘,这对于我来说是难以接受的。所以我避开你,不是因为你是否参与其中,而是不希望自己当下的情绪,直接影响甚至伤害到我们之间的感情。”

在白礼生平静而缓慢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魏之宁始终低头躲避着他的目光,这一刻,他突然无比厌恶自己,厌恶自己卑劣无耻面目可憎,简直就像个滑稽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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