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圆角餐桌上，整齐摆放着老师为小朋友配好的午餐。

餐盘里有彩色花卷，蒸肉圆，排骨鸡翅和蔬菜水果。还有个单独小碟子，盛着块拳头大的千层蛋糕。

以及一小盒四四方方的牛奶，一瓶迷你矿泉水，一副银色筷勺。

江钦程坐下后拿起小瓶矿泉水，拧开，倒出一点在掌心洗嘴巴。

路骐看见他奇怪的动作，又起了乐于助人的念头。他拍拍江钦程的胳膊，示意他看自己。

“咿呀！”

他用了点力气才把盖子拧开，朝上放好，然后两手抱着瓶子往嘴巴递。

嘴巴张成一个圆圆的O，包住瓶口，仰头咕噜咕噜灌了两口。

演示完，路骐唇瓣浸上一层水渍。

他脸上带着点得意的笑，对漂亮哥哥说：“这样喝水哦，不用手手，老师说手手脏。”

江钦程：……

小卷毛的脑瓜里装着什么，为什么会觉得他不会喝水？

“我知道。”

他回了一句，用纸巾把手里的水擦干净，瓶盖拧好放回原处，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江钦程吃相优雅，细嚼慢咽，身体也坐得笔直，微微倾头，咬筷间的食物。

余光里，小卷毛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各捏住排骨一边，专心地啃。

油腻腻的酱汁蹭在鼻尖、脸颊上。

刚刚让自己不要用手的人是谁？

七秒钟记忆。

中班小朋友大都会自己吃饭，不需要老师喂。

老师只在旁边巡视有没有吃得不专心，有没有把饭菜洒得到处都是，最后检查大家的餐盘，提醒道：“小朋友们不可以剩饭哦！吃干净，粒粒皆辛苦，不能浪费粮食。”

江钦程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看着盘子里仅剩的小番茄和蛋糕发愁。

小番茄是他最不喜欢吃的水果之一，蛋糕也从来不吃。

他正想举手跟老师说明，餐盘边伸过来一只手。

路骐身材小胃口大，自己的餐食已经解决得干干净净，他指尖仅差一毫米就要戳到红彤彤的果皮，眼含期待地问：“这个你不吃吗？”

“我不喜欢吃。”江钦程回答。

“骐骐帮你吃！”

小手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生怕漂亮哥哥反悔似的，抓过几个番茄就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出来，像只藏东西的仓鼠。

路骐两手交叉，捂着嘴巴嚼，眼神往桌上的蛋糕碟子看，口齿不清地问：“%#&，蛋糕你也不吃吗？”

“江、钦、程。”

路骐咽下嘴里的番茄，咂巴了几下唇上的甜味，跟着一字一字念道：“江、钦、程。”

终于喊对了。

江钦程用食指推蛋糕碟子的边缘，推到他面前。

“谢谢哥哥！”

路骐脸上绽出惊喜的笑，看了眼老师，用手拿起来，三两下解决干净，拍着肚子打嗝。

“吃完的小朋友把餐具放进盘子里，然后到洗手池排队洗手手、洗嘴巴。”

路骐站起来，急于往外跨，绊到了椅子腿，江钦程下意识伸手拉他，蓝T恤被拉出一个尖尖的三角形。

“骐骐差点摔倒啦！”

路骐站稳，自己对惊险的一幕做了个播报，转身又撅着嘴往江钦程脸上碰，“谢谢漂亮哥哥！”

江钦程这回反应快，直接拿手抵住了他的脸，掌下的触感软乎乎的，像团带热气的棉花。

早上延叔叔说得不对，除了喜爱，连对不起和谢谢也用亲亲表达。

比国外的贴面礼还可怕！

他想开口教育路骐两句，却一时不知道怎么才能使他听懂，脑子里搜寻到之前从年龄小些的弟弟妹妹那里听来的措辞。

“你不许乱亲我，不然我不跟你玩了！”

“唔？”

路骐摸摸被按疼的鼻子，嘴巴撅起来，脸颊的肉鼓成一坨，去拉江钦程的手，“哥哥不生气，骐骐带你去洗手手。”

江钦程沉默着被油腻的手拉了一路。

水池处有三个水龙头，都开着一小股水，孩子们排队挤洗手液，搓搓手，再搓搓嘴巴，旁边有老师检查泡泡有没有冲干净，然后拿餐纸给大家擦。

路骐挤了一小泵洗手液，回身直接抹一半在江钦程手上，告诉他：“你BaN明天就自己挤哦，今天骐骐教你。”

然后把小手举得高高的，搓给江钦程看，“看，有好多泡泡呐！”

洗手这种简单的事，为什么会需要教？

江钦程无语。

由于小卷毛的某些行为江钦程实在无法理解，他决定和这个开学第一天跟自己讲话最多的小朋友保持距离。所以洗完手路骐跟他说了好几句话，他都没有理。

之后，老师带着小朋友们散步消食，午间铃声响时，进入午休室睡觉。

江钦程看到两张相邻小床上贴的姓名牌，傻眼了。

怎么又跟小卷毛挨着！

木质床，床架子大概30厘米高，共三排，每两张床拼在一起，中间缝隙很窄。

他们在最里面靠墙那排第二组。路骐睡里面，他睡外面。

“哥哥，鞋子放这里哦！”

见他坐在床边脱鞋，路骐用刚洗干净的手拍放鞋的矮架。

江钦程没忍住，呵斥了他一句：“你不要用手摸，很脏！”

路骐收回手，看看江钦程，又看看自己的手，眼睛又弯了：“不脏哦哥哥，今天第一天读书，没有放过脏鞋子。”

虽然好像有点道理，江钦程还是板着脸，“不要叫我哥哥。”

路骐爽快地点头，“江钦程，骐骐记住名字啦。”

路骐绕到另一边，飞快脱了鞋躺下，拉薄薄的小彩被把身体盖住，露出一张小小的脸。

江钦程脱好鞋子，又把马甲脱下来叠好放在衣服架上，才平躺进被窝。

小朋友们一时半会控制不住讲话的嘴，窸窸窣窣了好一会，在老师们轻声哄睡中，午休室里才彻底静下来，响起一些轻微的鼾声。

旁边有动静，江钦程偏头，看见小卷毛闭着眼睛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头上的发箍都被蹭掉了。

很突然地，小卷毛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表面似乎有水汽。

江钦程翻身，忽略背后像蚊子叫的“哥哥”“哥哥”。

下午两点，起床铃声响起。

铃声里夹杂着隔壁小班孩子的啼哭，一哭哭一片，越来越响。

有个男生捂着耳朵，用一副大人语气抱怨：“这些小孩儿真讨厌！”

江钦程坐起来揉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旁边小床没人，被子乱乱的，兔子发箍压了一半在枕头下面。

他移动视线在午休室搜寻，没看见小卷毛的身影。

可能上厕所去了。

穿好鞋子和衣服，把被子整齐叠好，江钦程看看小卷毛的床，把他的被子一起叠了，又把发箍拿出来平放在被子上，才跟着其他小朋友一起去教室。

下午第二节 课是班主任方欣带大家进行户外活动，她跟小朋友们讲园区内安全注意事项，又顺口说道：“小朋友们，不管磕了碰了还是身体哪个部位不舒服，一定要马上告诉老师哦，尤其是肚肚和胃胃，大家知道是哪两个地方吗？”

好几个小朋友踊跃地演示。

“对啦，胃和肚子很脆弱，像今天路骐同学就吃多了胃疼。虽然老师告诉大家不能浪费粮食，给大家准备的午餐量也基本刚好，但有些胃口更小一些的同学，吃不下一定要说哦。”

江钦程猛地抬头，在人群里找小卷毛。

没找到。

因为早晨下了雨，天气阴阴的，并不热。

一个小时户外活动，别的小朋友都在玩滑梯、跷跷板、秋千。

江钦程没有参与，安安静静坐在边上。期间有小女生邀请去玩，他也摇摇头拒绝。

儿童医院里，穿水蓝色连衣裙的女人在缴费、拿药窗口处奔波，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蹬蹬蹬的响声。

身后休息椅上坐着个大眼睛男孩，腿垂在椅子边晃动，手掌摊开在肚子上隔着衣服画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