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帝十五岁(14)

作者:青律 阅读记录

十月十六日当天,所有人按规矩洗漱整齐,以导演为中心站在开机横幅的两侧。

数架摄影机摆在中间用红布盖好,上面还缀着喜事用的大红花。

而在剧组成员的对面,则是关帝像、红高烛、烤猪头,以及水果糕点的数碟贡品。

上好白酒今日也被启了封盖,用以敬神。

铜香炉已是烟雾缭绕,由卜愿导演首敬第一炷香,按身份逐序前去敬香。

剧组投资不菲,用的线香也是粗重华丽。

待数十人轮流敬拜呈香,偌大铜炉已被敬的满满当当,烟火昌盛。

苏沉先前过年的时候都没见过卤猪头,今天敬香的时候默默努力不要和它对视。

好大的猪头……有点吓人。

等他回到队伍里,蒋麓平视前方,继续看舅舅他们执行开机仪式,笑声还是出卖了内心。

“噗嗤。”

苏沉:……!!

你什么都没看到!

敬到一半,天上下起绵绵细雨。

制片人率先注意到这一点,兴奋地高高伸手去接。

“下小雨了!下小雨了!”

“遇水则发啊,”旁边有人捧场道:“卜导这回要来一票大的,肯定大红特红,红到发紫了!”

“老天爷都给面子了,你们看!”

卜愿老成持重,并不说话,但眼里也扬了笑意。

蒋麓站得无聊,又小声同苏沉说话。

他们两个主演在这群人里像两棵盆景,杵在那一杵就是一天,敬完香之后百无聊赖。

“你想过你红遍全国以后的样子吗?”

蒋麓有意逗他,压低嗓子道:“以后就是上厕所,都会有几十个人堵在你厕所门口,把纸从门缝里伸过来要签名。”

苏沉脸色微微发白:“你骗人。”

“你的电话一天到晚会响个不停,换多少个号码都没用。”

“有人为了跟你见面,跟你说话,甚至会偷偷躲到你家的橱柜里面!”

“还有啊……”

卜老爷子刚好走过来,神态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饿了吗,还有半个小时就好了。”

“蒋麓哥他吓唬我!”苏沉立刻告状:“爷爷帮我!”

老爷子予以对视。

蒋麓被盯的后背发凉,把头别到一边:“知道了。”

切,不好玩。

第12章

第一场戏,拍的是先帝寿宴,忽传杀令。

按着宫里的规矩,皇帝的万岁寿节普天同庆,宫外休沐一日,宫内歌舞不断。

熙延帝重用昏庸狐媚之臣,素日沉浸于声色犬马,遇到这样的日子更是大操大办,极尽豪奢。

按着安排,他在午时与宠臣重臣宴饮,晚上再开家宴,难得与阖宫上下的妃嫔子嗣相聚一堂。

虽然要拍正午,实际剧组在八点就准备好了道具布景,预备从上午日出拍到下午四点及至黄昏。

苏沉躲在片场一隅,好奇他们会如何安排。

为了表现盛宴的铺张浪费,单是家畜鲜鱼便提前租借来了许多。

数百只鸭子源源不断地送入御膳房,鲜鳝活鲤更有上千尾,由标致宫女双手捧着头顶竹筒娉婷相送。

鲜果糕盘宛皆如琳琅珠玉一般,糖塔被吹捏作出龙凤呈祥的吉利形兆,更有涂抹金漆的许多糯米元宝铺洒满堂,其中还混了好几个真金嵌宝的赏赐,引得大臣们争相抢咬。

熙延帝戏份很少,但也特意请了履历极为漂亮的老演员谭倪过来。

六十五岁的人,虽是发染鬓白,但仍是眼眉极浓,看着多情恣意。

即便演昏君,也是别有一番气韵的独特昏君。

高处机械臂自御膳房拍到虹鹤廷,伴随着信号灯亮起,美人扬袖歌舞,琵琶玉笛振声,现场满目皆是虹光般的袖浪笙歌,白日里锦绣银丝灯笼缀了漫天,没有一处不是璀璨脱俗。

镜头自廷前流水移入浸酒龙袍,帝王酒意酣畅,笑而忘言,臣子们更是贺声不断,恭维连连。

几条下来拍的一气呵成,好是顺畅。

“朕,自今日起年逾六十五,”他凤眼微开,似笑未笑:“听着,像是该死了的年纪。”

宠臣们原先还满脸笑意,也是习惯了这暴君的突然发难,立马酒杯惊落,扑地告罪。

“陛下享寿千秋万代,何来此言!”

“臣惶恐,陛下若有不快尽可发难赐死,切勿拿寿数开这等玩笑!”

熙延帝自被母后扶持着夺宫上位之后便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连亲生儿女都杀了好几个,如今像是真活腻了年纪,来玩更真的了。

“你们觉得,朕是在戏言?”

他的声音还含着酒意,却听着让人彻骨发寒,恨不得把头都埋进玉砖里。

“臣不敢!”

“臣下敬听圣言!”

白发老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挽袖自酒池里自舀一杯,走向满廷跪臣。

没有人猜到他要做什么,但几乎每一个人都吓得发抖。

更为讽刺的是,舞姬歌伎无人敢停,继续战战兢兢地奏吉祥喜庆之乐,显得这般场景更加诡怖荒谬。

“他演的好好,”蒋麓俯身低声道:“这一幕是原著里没有的,全靠他自己理解。”

苏沉被身后突然出现的蒋麓吓一跳,条件反射翻了一遍初稿剧本,又去翻随身携带的第一部小说。

厚厚的两本文稿如今都添了不少笔记标注,相互对照着记录表演重点,圈画台词,是他随身必带的课本。

没有,真的没有。

倪爷爷是打算做什么?

青铜三角杯上雕龙琢鸾,独为天子所有。

它此刻盛满了琼色酒液,随着摇晃身形四溢而出。

“喝。”老皇帝像是又醉了,声音含混道:“朕赐众卿……天宫好酒。”

他扬起手腕,任酒液在空中划出锐利弧线,一一浇过每一个人的冠帽官袍。

有人惊恐抬头,更是被浇了满脸。

老人略一抬手,有太监手捧金卷快步而来。

“宣。”

“宣赐酒之臣,爵升二等,赐金百两!”

“宣赐酒之臣,官加一品,赐宅千顷!”

众人如梦初醒,慌忙叩头谢恩。

“琼浆玉露好喝至极,臣等谢恩!”

“陛下宅心仁厚,亲赐良酒,好喝,好喝至极!!”

苏沉看得呼吸停滞,扭头小声道:“我以为剧本里的赐酒是端过去给他们喝!”

“那样就没有戏剧张力了。”蒋麓轻轻拽他一下,轻声道:“你看导演和编剧。”

远处几人皆是满脸惊喜,连连点头。

“像谭前辈这样的人,一秒入戏,入行起就是公认的天才。他拍了一辈子的戏,好人坏人演什么像什么,一张脸像是能变成任何人。”

苏沉骤然间猛地深呼吸,手指握得很紧。

他看着第二排跪伏的许瑞平,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如果这场戏拍的顺利,很快就是第二场,他和许爷爷的对手戏。

明明之前已经排练了很多遍,台词背的滚瓜烂熟,甚至还和爸妈都对了好几遍,也去现场走了位置……

可他现在慌的不行,生怕自己在镜头前连话都说不出来,被导演当场赶出去。

蒋麓倒是没感觉到某个表情平静的小孩内心有多恐慌,现场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没事还拽了下他的长发。

“你这头发做的不错啊,假发套都没看到边线。”

苏沉的脑洞已经快进到全家流浪渚迁街头乞讨要饭了,再看向蒋麓时眼眶都是红的,肩膀都微微发抖。

少年眨眨眼,猜的很准。

“你怯场了?”

苏沉勉强点头。

“看着一副要哭的样子,不用猜也是,”蒋麓打了个哈欠:“你现在还能跑路不成,就当是排队打针,一恍神就过了。”

他原本这话能安慰到他,后者更是一个激灵。

“是这样,”苏峻峰陪在旁边,强笑道:“这孩子血管太细,护士经常打不进去,有时候手背肿好几个包了都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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