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帝十五岁(228)

作者:青律 阅读记录

他不在乎这些人的命,只需要清楚他们都看得见什么。

秘使们没料理过这么棘手的事情,一直迟迟没有进展。

也正因如此,他才只身前来。

世界变作阴暗的深灰与褐黄,泥沼淌着不明的血色往下流,远处有人在高声大笑,又猝然发出不似人类的急促抽气声。

地下深处烛光微弱,照不清黑袍男人罩帽下的面容。

“碰见配合的,多给两顿饭食,哪里来的哪里打发回去。”

“不配合的,还是该问清楚。”

手下能瞥见罩袍下流泻的一缕银发,把头颈压得更低,恭敬道:“确实有些疯癫太过的,像是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他很难想象,‘问清楚’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曾经,这位天子初登基时疑心过跪下的文臣为何歪着身子,当晚那倒霉老爷就断了气,谁也不敢多问,亲眷也只暗暗敛了尸骨葬下,不敢触怒更多。

能在这喜怒无常的皇帝面前自若嬉笑的,也只有那位大人了。

元锦下巴一抬,身旁近侍尖声道:“传——”

登时有披头散发的疯子跌跌撞撞地被押进来,脸上都是痴笑。

“雀儿……雀儿飞呀……雀儿……”

负责记录的文使先前就审过他,为难道:“之前审了两个时辰,来来回回就这一句,我们也试过各种引诱的法子,他都是这句话。”

石梁上的青苔落下水珠,滴在疯囚的鼻尖。

那人欢欢喜喜地拿舌尖去舔,又含混道:“雀儿,雀儿飞呀……”

近侍手中尖刀出鞘,转身再度确认陛下的意思。

元锦微微颔首。

近侍当即强拽他一只手,像是要挑开他的筋。

“说吧,你看得到什么?”

疯子被拽着手,眼睛仍然在往上看,像是被麻雀环绕着一样,忘情地念叨着同一句话。

刀尖倏然穿过他的掌心,钉穿桌子,闷钝声惊得秘使一震。

疯子惨叫起来,胡乱挣扎着要跑,却被压在桌上不得动弹。

“你看得到什么?”

“雀——雀——雀雀——”

元锦微微叹息,如同在教不懂事的孩童。“刀尖转一下。”

“是,陛下。”

撕拉搅动声里,惨叫声几乎要穿透整个地牢,污血溅到近侍的脸上,手下碾压扭转的动作却还未停下。

“你看得到什么?”

男人惨叫得像是要当场撅在这里,发出的声音都不像人,更接近嘶吼的野兽。

秘使此刻想要闭眼,此前根本没想过以这样的极刑去拷问一个疯子。

“好黑!好黑啊!!好黑!!”

“哪里黑?”

“雀,雀……”

近侍猛然拔出尖刀,一手摁着他另一只完好的手,语气轻缓:“现在说,还保得住。”

男人痛到瞳孔涣散,竭力想挣脱钳制,又好似在混沌里能找到一点神智。

“有很多草根的地方。”

“雀——雀喜欢草根,雀——”

秘使始终想不通,疯子嘴里能说出什么来。

天下疯人成千上万,难不成都看得见同一处地方,那地方又能有什么?

元锦露出惋惜的笑容,淡淡道:“还不够。”

尖刀又是一落,再度贯穿而出。

绝望嘶吼声穿破整个囚牢,像是深渊里的求救,但最终也被黑暗尽数吞没。

姜玄站在镜头外,看完整场的拍摄,暗自心惊。

他作为总制片,一直以来有完整看过所有的样片和完整播出的每一集。

元锦这个角色从一开始亲手杀兄的时候,就背负着血腥和戾气。

当初皇嗣相争,他能在大逃杀般的困境里活到最后,本身必须要狠,而且比任何人都要狠。

后期的人性,以及慢慢被唤醒的良善,都是在姬龄和皇后的双重作用下出现的。

但今天是他第一次亲临这样的情节。

以前拍摄时也看过,但大多都是不痛不痒的文戏,或者是什么壮丽的大场景。

此刻在片场,姜玄才亲临磁场般的强掌控力里。

他知道自己在看苏沉演戏,而且身边就是摄像机,录音杆,监控屏。

可当元锦开口,众人隐匿在戏外时,他的神魂像是一下子就被压制到了近处,听到笑声时手指会下意识握紧。

本来今天只是寻常慰问一下,哪里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幕,姜玄一时间没有很快缓过来。

镜头里这人,跟平时的苏沉,是同一个人?

真是苏沉在演?

蒋麓早已见惯了他家主演的过人天赋,见怪不怪地喊了声卡,吩咐再保一条。

苏沉脱了袍子拿小风扇吹脖子,热得脸颊发红,还过去帮忙拔卡在桌上的道具刀。

这会儿又变成高中生的无害样子,笑起来很可爱。

姜玄站在原地,看得面无表情,其实心里有点怵。

……这小孩原来这么狂野的吗。

从下午拍到晚上,剧组进度有条不紊,按着预计的节奏,能在七月份就全部拍完。

总制片今天过来话一直很少,等到快要走的时候,想起老友的嘱托,还是去跟蒋麓聊了几句。

卜愿早早猜到这孩子可能参与《重光夜》的导演,但怕他表现太好自鸣得意,尾巴翘太高沉不下心来,跟姜玄嘱咐,这孩子时不时要敲打几句,不能太飘。

姜玄看了一下午的审讯戏,在吱哇乱叫里脚步都有点打飘,还得惦记着怎么敲打,临时找了个由头。

“蒋麓,你现在拍的片子虽然质感情绪都到位,但你作为导演,参与太少,给演员的引导不够。”

蒋麓捧着保温杯吹着凉气,很听话的点点头,没跟他犟。

“您说的是。”

苏沉坐在一边卸妆,凉凉开口:“他每天都在陪演员讲戏,讲通了才确认开镜头。”

姜玄沉默片刻,又强行挑毛病,教诲道:“光是讲戏也不够,你平时不能光顾着玩,要多跟业内前辈切磋请教,学习别人的导演技巧。”

苏沉又说:“他天天学到半夜,就差上网课了。”

“……”

姜玄觉得头痛。

蒋麓瞧见人家说一句苏沉护一句,伸手拍了拍,表示没事。

苏沉这才停下,瞥向姜玄,意思是那你继续。

姜玄觉着这两小孩是挺尽力的,要啥有啥,老友那破要求执行起来贼麻烦,索性道:“我就讲这些。”

蒋麓忍俊不禁,起身道:“那我送您出去。”

“等一下,”苏沉又道:“驯马的那场戏,蒋麓,我不想看你受伤,你也用替身吧。”

姜玄这才听见点有用的消息,侧目道:“什么戏?”

蒋麓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他们借来那匹金马,想在野花繁茂的草野里拍围猎戏,期间调度繁杂风险很大,连苏沉都被要求用特效加后期,不要亲自去。

“这场戏下周开拍,我一直不太放心。”

姜玄看向蒋麓,反问:“你为什么执意要亲自去?”

“因为我是画面主体,正反打镜头不计可数,而且这个片段是全剧的高潮之一。”

最精彩的镜头如果换了替身来演,观众什么都清楚,不会买账。

姜玄想了想,拍肩道:“我拦不住你,买好保险吧。”

苏沉:“……!”

你好歹劝劝他!!

日子一到,人员相继就位,几十匹训练有素的马被溜了又溜,确认配合程度良好。

除了即将成为画面焦点的阿哈尔捷金马,其他马匹全都是一流演员,一个口哨就知道该假摔还是该尥蹶子,在激烈场景里也都能配合操控,很有灵性。

驯马师牵出金马老爷时,一个劲的叮嘱着参与围猎的演员和导演,说马千万不能骨折,一旦骨折就只有安乐死的份。

蒋麓换回姬龄的装扮,额外确认过自己买了几家保险。

潮哥看得非常不放心:“等会一群马撒开蹄子跑起来,你买十个保险也保不住啊。”

上一篇:一只小狗 下一篇:我破产了,我装的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