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家的恋爱(5)

作者:符黎 阅读记录

李卓的墨镜碎了半边,让他看上去更滑稽了。

陈未识抬脚踩在李卓的肩膀上压制住,半蹲下身,将那尖锐的碎片在李卓眼前晃了晃,“以后,再也不要来二道巷,听明白了吗?”

他看起来一定嚣张极了,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像个真正的恶霸。他发现李卓的目光跟着那碎片晃了晃,露出了明显的恐惧。他终于可以让人感到恐惧了。

在小时候,在有人向他和妈妈租住的半地下房间里倒脏水的时候,在有人给他的课本上涂满娘娘腔乌龟王八蛋的时候,在有人连夜偷走所有他妈妈花大价钱进的郁金香苗的时候。

他总是许愿,许愿自己有一天,可以让人恐惧到不敢再来欺负他和他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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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李卓狼狈地走了。

花店附近的街坊邻居多少都被李卓骚扰过,对陈秀云母子抱有朴素的同情,还有人上前给陈未识递烟。陈未识接了但没抽,只将它挂在耳后,便回店里去找母亲。

在这之后,二道巷倒是平静了一段时间,既没有李卓那一路冤家来寻死觅活,也没有大小媒体来蹲守爆料。这恍然让陈未识以为自己好像回到了从前,自己还不曾遇见那一连串厄运的从前。

但人生当然不可能倒带。

他一边帮妈妈顾着花店,负责一些进货、搬运、送花之类的体力活,一边也在尝试找工作。

其实找工作的念头,在今年年初就已经萌生了,在宋道初的别墅里他还啃过好几本机场成功学,也不敢让宋道初瞧见。他猜测宋道初是会嘲笑他的。

校园里的荣光已经距离他很远很远。非要回忆的话,那么他的高中时期是相对稳定的,消失了很多年的父亲终于带着小三回来,和妈妈办了离婚,陈未识改了姓,转了学,在新学校里心无旁骛地学习。他高考发挥得不错,上了一所省内重点,而且,如陈秀云所言,他高考数学有140分。进大学后他打了好几份工,专业课保持在中游水平,算过得去;但到了大三后期,陈秀云突然病倒,他只好先请假回来照顾,把家里东西都卖光了,小姨也补贴了不少,手术也仍然剩下一大堆欠债,更不要提后续的治疗。

从请假到休学,从休学到退学,也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那时候没有什么心理疾病的概念,陈未识只是一天天地坐在医院楼下的塑料椅上像个木头人似地发呆,他发觉,人一走下坡路,便好像脚底装了滑轮,再也由不得自己了。

退学以后的他,在二十二岁那年的夏天,找上了宋道初。

从二十二岁到如今二十四岁,他的简历上有两年的空窗期。

他绞尽脑汁写自己所拥有的技能。他可以开车,可以养花,可以修理家电,可以护理病人。其实生活已经教了他那么多那么多的本领。就连小姨都来鼓励他说,只要有本领的人,看什么学历呢!哪哪儿都缺真正做事的嘛!

可是他在网上找了几十上百家投过去,回应他的HR也寥寥无几。在这些回应他的HR中,很多人第一句话还是:“你是云鼎宋董的前夫吗?”

最初他一看到这样的话就会关掉对话。后来他就麻木了,会与对方聊上几句,内心寄望着对方不止是想听八卦。可在闲谈之中他又会走神地想,如果自己真凭这个身份拿到工作了,那公司到底是想用他做什么?

也有个别的公司让他去面试,一般是文员、前台之类的岗位。

这时,夏天已经接近尾声。但每次领到面试通知,陈秀云都高兴极了,要将他的西装熨上好几遍,保证连一丝褶皱都显不出来。理发店的刘叔刘太夫妻联手,给他理了个日系刘海,气质压得像个未成年。陈未识每出门前还特意向店里那盆开得最灿烂的大丽花做祈祷——可是祈祷却很少会奏效。

因为那些不在乎他的退学、也不在乎他的空窗期的公司,却更容易在面试时看出他的外强中干。

他不擅长展现自己,在被问及“你可以为公司带来什么”“你对未来五年有怎样的发展规划”甚至“你能不能喝酒”时,只要内心有一丝的犹豫,就会挂在脸上,连背好的答案都吞吞吐吐。

最后HR还是会摇头惋惜地说:“你离开社会太久了,当主夫当然没什么,但你没有理解现在社会需要的东西。”

陈未识咬住嘴唇。我没有理解,你不能讲给我听吗?

啊,当然,一个陌生人,有什么义务从头开始教他呢。

屡战屡败之后,陈未识也便渐渐明白,其实自己的失败和宋道初并没有关系,宋道初并没有给他的人生使绊子。导致他失败的是他的无能、无趣和不善学习——就连在婚姻中也是如此。

他慢慢地从面试地点走了回去。

陈未识的身影刚出现在巷子口,陈秀云已经认了出来,拿着一把花剪就赶忙地走出来迎接:“今天怎么样啊儿子?”

陈未识把面试公司的资料径自扔进了店门边的铁皮垃圾桶。陈秀云张了张口,拿手腕碰了碰他的肩膀,“哎呀,我正好有事要拜托你,你不用换衣服。现在晚餐高峰期,骑手好难叫,你帮我去给客户送花好不好?”

“嗯。”陈未识点点头。陈秀云便伸手将他的发型乱揉了一把:“好靓好靓!”

这一次点花的客户恐怕非富即贵,临时跟城里一家有名的定制花店要了上千元的特制玫瑰花束,但那家店业务繁忙,一时间没有这么多库存,层层外包就交到了陈秀云的手上。花束做出来后的确豪华大气,陈秀云大概也不放心让普通的骑手去送,还特意跟旁边小超市的老板借了送货的三轮车。待这一大捧玫瑰都在车后方安置好,陈秀云把客户的地址卡片放进陈未识的前襟口袋里,轻轻拍了拍,柔柔地说:“就当兜个风,散散心嘛!”

陈未识呼出一口气,朝她一笑:“放心吧,妈!”

*

天色已近晚了。

晚霞绚烂地垂落,但随着路边的高楼愈来愈密,天际那浅紫深红的光带也就渐渐被遮蔽,化作一片深黑的铁幕,好像即将被拉上拉链的尸袋——陈未识仰着头,忽而被自己脑中冒出的比喻逗笑了。

大风刮过,将他的发型都要吹散,刘海垂在额前,他伸手拂去。身后是大摇大摆的捧花,昂贵的进口玫瑰搭配少量同样价格不菲的小花小草,衬着绚烂的色纸和绸带,还洒了亮闪闪的金粉——他就这样穿着西装、骑着三轮车飞驰过大街,留下一串花里胡哨的背影。

陈未识按照妈妈给的地址,从小路绕到一家高级会所的后门外,几个厨师和保安正在闲聊,大约也见多了他这样的送花小哥,说了几句便给他放行。

但他不能走前厅的电梯,后门的货梯又恰好在维修,只能从安全门走步行楼梯。他抱着大捧玫瑰,几乎看不清脚底,好几次都险些摔跤,好险稳住了。这要是真磕了碰了,陈秀云女士能撅上三天的嘴巴。

待终于推开三楼的安全门,进入电梯间,立刻便有柔靡的乐声从那重重帘帷之后传出。侍应生给他拉开了帘,他便看清了这一整个宴会厅的模样。

——抑或也不能说是看清。因为光线太暗,斑斓的、冷色调的光如水波一般游走,香气便沾了水袅袅娜娜缠上鼻腔,客人们来来往往、推杯换盏,尚且都没有注意到角落的他。

他低声对侍应生道:“是一位邵先生订的花,我应该放在哪里?”

“邵先生?”侍应生似乎有些为难,“是哪位邵先生?”

“——这花不错。”忽而有一个跳脱的声音插进来,“谁点的?”

陈未识抱着花束艰难转头,便看见一个大约和谭竞扬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理了个莫西干头,挂着好几个亮闪闪的耳钉,手中还端了一杯五颜六色的酒,正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的花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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