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奈摇摇头：“我想好了。这部剧是大家的心血，也是我转型的机会。那我为什么不做到最好呢？”

宋迟还是不同意：“不行，太冒险了。去看那么多血腥暴力的案件，你要是承受不住，怎么办？”

梁奈笑了，他望向宋迟的目光中满是信任。他轻声说：“哥，我不是还有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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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奈跟宋迟找到颜逸时的时候，她正坐在休息室里。面前的桌子上，又摆出了那个玻璃碟子，碟子上放着一根燃烧的香烟，烟雾从盘中缓缓升起。她这次依旧把眼镜拎在了手里。

听到脚步声，颜逸时掐灭了烟。她站起身，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两人道歉：“抱歉啊，我刚刚有点失态，不应该当着大家的面跟周导吵架的。没有吓到你们吧？”

宋迟笑笑：“没有没有。您别放在心上。”

“我猜，齐齐应该都跟你们说了吧。不过放心，这件事我会再跟周导沟通，你们不用担心。”齐齐实在是太小孩子脾气了，所以对谁都用敬称的颜逸时，唯独对齐齐直呼其名。

颜逸时以为这两人跟自己是同样的立场，不料梁奈却说：“颜老师，其实我来找您，是想告诉您，我愿意试一试周导的想法。”

颜逸时狠狠地皱了下眉，重新戴上了眼镜。戴上眼镜的她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梁老师，我非常认同您敬业的态度，但是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做的。哪怕剧组要我现在退出，要告我违约，我都不会让您冒这个险的。”

梁奈也很坚持：“您都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一定不行呢？”

颜逸时苦笑了一下：“您错了，我试过。正是因为试过，所以才不同意让你们接触案件最真实的一面。周导想要你们无限接近真正的侧写师，可是他不知道，每个侧写师，都是从深渊里爬上来的人。我们太清楚了，如果真正打开侧写世界的大门，看到的都会是些什么魑魅魍魉。”

颜逸时望向梁奈的目光比往日里多了几分深沉。梁奈一时间愣住，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尼采说过，‘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宋迟没听过这句话，侧身掏出手机开始百度。颜逸时察觉到他的动作：“宋先生，别紧张，咱们现在不是课堂提问……”

宋迟尴尬地轻咳一声，收起了手机。

“我想跟两位说的是，这句话其实是错的。”

宋迟跟梁奈一脸惊讶地望向她。

“因为侧写师这份工作，不是要探寻深渊。我们要做的，是封闭那些深渊，压制所谓的‘恶龙’。而要真正做到，我们必须无限接近深渊本身，甚至不惜把自己同化。要压制‘恶龙’，必须是跟恶龙本身相当，甚至是比恶龙本身更强大才可以做到。”

“作为侧写师，我们就是深渊的延伸，我们就是恶龙本身。说得直白点，那就是我们的心理状态，跟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只有一线之隔。侧写这行干久了，我们的心理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

“我们脑子里有的，不只是对罪犯的分析，还有无比惊悚的犯罪手法，任何拿出一件来实施，那都是骇人听闻的。抑郁症、神经衰弱、进食障碍，这些我都有，您确定要变成跟我一样的人吗？”

颜逸时性格有点冷淡，平时脸上看不到什么激烈的表情。此时此刻，她的表情异常严肃，宋迟跟梁奈都有点吓到了。

颜逸时叹了口气，接着劝说：“因为演戏最后走火入魔的例子比比皆是，希斯·莱杰，就是因为出演《蝙蝠侠》里的小丑，最后服药自杀了。太过投入地演戏，真的不是件好事，我劝您还是想清楚。”

颜逸时说完，起身离开了休息室。

第三十六章 宋迟的曾经

这天因为颜逸时跟周玉的争执，拍摄被迫中断，大家提前收工回酒店了。

晚上，宋迟跟梁奈早早就吃完了饭。梁奈斜靠在沙发上，翻看着之前几个星期跟颜逸时上课时记的那些笔记，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白天她说的那些话。

宋迟知道梁奈很纠结，于是坐到了他身边：“我觉得颜老师说得也很有道理。这件事风险太大了，咱们不冒这个险，好不好？”

梁奈把笔记放到一边，长腿一收，面朝宋迟跪坐在了沙发上：“哥，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实在是不想放弃。”

“我怕你被吓着了。”宋迟心疼地亲了亲梁奈的额头。

梁奈笑了：“哥，你不是说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会陪着我吗？要是我吓到了，你也肯定会来救我的，是不是？”

宋迟点点头，倾身吻住了他。

梁奈闭上了眼睛，全身心感受着宋迟的温柔。脑海里不断闪现两人过往的经历，宋迟每一次对他微笑的样子，每一次逗他开心的样子，两人在一起后宋迟每天哄他入睡的样子。

也许像颜逸时说的那样，会在侧写师真正的世界里看见人间地狱。但是只要想到身边还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喜欢着自己、保护着自己，梁奈就觉得，什么都不害怕了。而且，梁奈也深信，自己不会，也不舍得放弃世间如此缱绻美好的感情，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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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梁奈已经在宋迟的臂弯里睡熟了。莹白的脸颊上透着浅浅的粉色，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

宋迟看着自己放在心上、捧在手里的宝贝，一直没有闭上眼睛。

他虽然不是侧写师，但也经历过颜逸时所说的那种踏入深渊的感觉。泯灭人性的犯罪，他也见过——不，是在他身上发生过。

百度百科把梁奈的一切，甚至连幼儿园念的是哪一所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宋迟，但是他自己的身世，却从来没有对梁奈讲过。

宋迟的父亲是C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每年都在财富榜的前几位。然而这样庞大的家业背后，却是一团乱麻——亲戚之间看似其乐融融花团锦簇，私底下都是争抢股份和财产的算计。

私生活上，一家子人也是华丽的外袍下一堆污秽不堪。宋迟的父亲虽然有家有室，但早就和宋迟的母亲有了关系，还偷偷生下了宋迟。

小时候的宋迟并不懂这些。他疑惑为什么家里没有爸爸；为什么其他小孩总是打他还叫他野种；为什么有个叔叔经常来找自己妈妈；为什么只要叔叔一来，妈妈就不管自己了…

等母亲正式嫁入宋家后，吃穿用度突然奢华到无法想象的地步，所有人对自己都是笑脸相迎，叫他“小少爷”。

但宋迟对新家的一切都无法适应。在小小的他看来，摆盘精致的饭菜，并不比巷子口奶奶做的菜好吃；那些对着自己笑开了花的人，都像带着一模一样的虚假面具。

唯一让他感觉亲近的，是家里的哥哥。那是宋迟父亲和前妻的孩子。

哥哥不太说话，性格有些深沉，最初对宋迟也很冷漠。但宋迟小哥哥好几岁，又喜欢做哥哥的小尾巴。慢慢的，两个孩子的感情就好了起来。

宋迟母亲的全副心思都在怎么笼络丈夫，怎么勾心斗角上。哥哥也就取代了母亲，成了宋迟实际的监护人。

意外在不久之后发生了。哥哥带着宋迟在游乐园玩，匪徒用迷药迷晕了两人，实施了绑架。

宋迟年纪小，在废旧的仓库醒来后，就开始哭。被绑匪抄起手里的家伙打了一下，又昏了过去。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哥哥也已经从麻药里缓过劲来。

匪徒似乎对两个小孩子很放心，宋迟第二次醒过来时，仓库的门半开着，哥哥试探着叫了声“有人吗？我弟弟想喝水”，没人回应。

哥哥一边小声安抚宋迟，一边想办法挣脱绳子。

两人身边唯一的尖锐物体就是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哥哥把石头抵在绳结上，配合手腕转动，趁着绑匪还没回来，疯狂地磨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