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温非寒(62)
“没事,一点儿路,”尹知温拍了拍雨伞,“我跟刘姥爷请了假,来看看你。”
“好看吗?”陈非寒吸吸鼻子。
“好看个屁。”
男生稀稀拉拉地笑了起来,肩膀终于有了放松的迹象。他像是接受了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这里的事实,指着衣角埋怨道:“你看,我洗东西的时候蹭了一肚子的水。”
“没到需要换衣服的地步已经很不错了,”尹知温一边打字一边说,“废猫,一天到晚让别人担心你,废死算了。”
“说谁呢?!”陈非寒瞬间炸毛。
“说你,”尹知温笑道,“刘碧霞女士出差,家里没人,去我家?”
“怎么去?”
“你傻吗?”仙女忍不住敲打对方的脑袋,“地铁啊,你这儿到我家都不用转线,比出租都方便,七站直达。”
两人路过周黑鸭的店铺,买了好久没吃的鸭架和鸭脖。他们边走边聊,多半是尹知温问,陈非寒答,偶尔撒个慌说没有,一秒不到就被识破了。走到地铁口,废猫不经意地回过头,太阳雨正摇旗喊停,送给路过的人们一道彩虹作饯别礼。
看吧,其实只是高三平平无奇的一天。
非常痛苦,非常崩溃,但一想到人生可能有七八十年,又觉得痛苦一点没什么了。
吐槽水逆时这西巴日子怎么过啊,吐槽运气差的时候连包子都能掉水沟里,吐槽这吐槽那,反应过来时水逆都过了。
说不定这就是生活而已。
“彩虹,我操!”他刚哭过,声音里还有疙瘩,只好断断续续扯着尹知温看,“我好久没看到过了。”
“嗯……”
“嗯什么嗯,你倒是看啊!”陈非寒一用力,尹知温不得不回头敷衍。他可不想看,眼前这画面实在让人心生歹意,那动不动就哭的废猫站在彩虹之前,蒙着水汽的眼睛正毫无偏差地倒映着故乡的街道,以及贫瘠而任性的,一个叫“尹知温”的自己。
他的存在被证实,而岁月也终于被承认。
十七年的人生中,活着的定义忽然清晰可见。
“别扒拉我。”
仁礼中学高三文科一班的校草同学稍微偏了偏头,盯着非寒的唇缝说,“我可不想稀里糊涂地开始。”
这位校草同学实在是个恋爱脑,接完电话就跟刘姥爷告假,还满脑袋都是陈非寒痛哭流涕的样子。心脏明明抽痛到不行了,脑袋却一刻不停地传达着罪恶的雀跃之情。
你很想看废猫哭哭啼啼的样子吧?
寸头小脸,湿润的嘴唇和眼睛,边哭边……
“开始什么?”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陈非寒摆出听不懂的姿势:“你想开始什么?”
要知道再脆弱的窗户纸也好歹是窗户纸,“喜欢”这种感情一旦说出口,便意味着暧昧的莫比乌斯环会从中切断。
尹知温笑了一声,用手碰了碰陈非寒的嘴角,而后见好就收地退开了一步:“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知道,”岂料陈非寒直视了他,不容置疑地又重复一遍,“我当然知道。”
哪怕我们终究会在冲动下冷静,哪怕我永远不能带给你最想要的。
尹知温猛地看向他:“你真知道?”
“差不多吧,”陈非寒红着脸,率先下了电梯,“恋爱狗都不谈……谈恋爱怎么考大学,考不起的,一心二用,不成体统。”
“谁说的?”尹知温连忙问。
“我说的,”陈非寒简直没眼看,“你他妈还坐不坐地铁?!”
第50章 遗憾
在没有遇到陈非寒之前,尹知温并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谁。
这就好比一块等待谁来解答的压轴题,在方程逐渐解出答案的过程中,终于能和某某划上等号。
可惜在一个稀松平常的早晨,许久没看到傻叉下铺的尹知温竟意外开窍了。哪怕不曾见过所谓的美好恋情,哪怕不曾修复过内心所谓的缺憾,上帝也绝不会剥夺一个人为他人心动的权利。
心动是先天的浪漫,而恋爱只是维系这份浪漫的手段。
这种手段他不会,但他愿意花很长很长的时间去学,哪怕是用上所谓一生的时间。
只可惜现在不行。
开玩笑,恋爱狗都不谈,还不成体统——严肃点,现在陈非寒说什么就是什么。尹知温放长线钓大鱼,又在自己家做了一回五好少年。
这得颁个自律勋章,他想,至少得是终身成就奖的级别。
陈非寒受不了尹知温满嘴放炮,当晚就警告对方回寝室。尹知温倒也没打算在家呆着,临走前憋不住,摁着废猫一顿揉搓。
“干什么啊,”陈非寒收起的爪子噌噌噌地跳出来,“别搞我!那事儿至少得等到毕业!”
“嗯?”尹知温眨眨眼,斯文的神情土崩瓦解,“啥事儿?”
陈非寒只得表演一个蚊子哼哼:“嘴对嘴……”
“噢,”尹知温嘁了一声,“还以为你说什么呢。”
……这大爷车速多少啊?
陈非寒吓得倒退一步:“你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尹知温整理了一下仪容,“主要是我很腼腆的,但脑子他想着想着就超速了。”
废猫炸毛:“脸呢????”
这天晚上,张先越回到寝室就看到三袋夜宵——不开玩笑,三袋。尹老板翘着二郎腿,一边看历史背诵资料一边哼歌,歌是好听,就是欠揍。
“牛郎织女都没这感人,”老许顺手关上寝室门,“这么有钱吗你们,开了空调还不关门的。”
“先吃,”尹老狗大手一挥,“今天,我请。”
“你别搁这儿臭屁,”胖子随手挑了一串,“寒哥还好吗?”
“还行,”尹老板笑道,“他应该还行,反正我,嗨到不行!”
对面两男生瞬间起了一身鸡皮。
张妈妈暴躁地指着烧烤说:“你得了!三个人吃三袋,一人得一袋吧!我俩十张嘴都吃不完,你也不能一高兴就浪费粮食吧你!”
今天尹知温简直跟糟瘟了一样神经不正常,一份虾丸点八串,活像这辈子没吃过虾丸。几个男生吃到十二点半,终于是吃得萎靡不振,好说歹说扔掉了一些。这仨睡觉前还在砸吧嘴,心想明天起床肯定一肚子的烤串味。
隔天一早,果不其然。三张嘴硬是凑不出一个正常的喉咙。
经过小一天的休息,陈非寒重新开始了格式化的生活。他依旧三点一线,寝室,画室,蒸菜馆,每天忙得天昏地暗摸不到北。七个学生本来还讲点卫生,随着练习增多,纸张开始不受控制的乱摆乱放。到最后,几乎人人都能在地上捡到自己不知道哪天的垃圾作品。
“练太多了,”连助教也感叹,“这群孩子哪来的时间?”
大概到了十月,陈非寒终于能够相对规律的作息。他的素描和速写步入正轨,至少能完成一些可圈可点的细节。漫长的时间里,唯一的休息就是和尹知温聊学习进度,置顶的微信消息十分规律,每天都是总结过的当日好题。
尹老板:[图片]
尹老板:今天的题差不多在这,你看看,没时间做要说,我还可以再精简
陈陈陈陈起飞!:有时间,做完发你
尹老板:不要通宵
陈陈陈陈起飞!:[憨憨敬礼]
陈陈陈陈起飞!:就通就通就通
现在是高三,陈非寒不敢太麻烦尹知温,毕竟谁都不比谁轻闲。张先越在群里诉苦,他数学要多练,干脆退了校车,周末几乎留在校图书馆自习。许正杰本来还回家看两眼,坚持了一阵子,也泡图书馆了。
整张桌子,两排全是文一的学生。尹知温下凡体恤民情,卷子做完也不会表现得太明显,通常是总结一下发给陈非寒看看。那头的男生正在熟悉北方画派,看了很多作画视频,说话都一股大碴子味。
十月份,仁礼的校庆月又到了。文一已经搬离了文科楼,集体坐在静谧的高三楼里上课。光怪陆离的窗外已与他们无关,每天除了眼前的黑板就是眼前的床板,眼睛一睁一闭,充实的一天就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