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子外头一张小木凳上，一位老人眼神不大清明，摇着蒲扇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位是你提到的老先生？”老人看着就是店家的人，又上了年纪，很难不让人想到这就是温甜提过的林裕华老先生。

可温甜也不确定，她见老先生的时候年纪太小，压根记不住事，更何况连这店面都与记忆中的不同。

而且，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尝试走过去，和老人交流，“爷爷您好，您是林裕华爷爷吗？”

有人靠近，老人眯了眯眼看突然出现的人影，摇着蒲扇，声音沙哑，“欸……吃豆腐花吗？”

“啊？”答非所问的交流让温甜懵了，她试图绕回来正确的话题，“啊……不是……我是来找……”“吃啊，好好好。”老人似乎根本听不清温甜在问什么，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好好好，豆腐花，耀祖……耀祖？！”

他扯着嗓子往屋里喊着什么人。

“来了来了。”

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走出来，和发懵的温甜四目相对。

*

男人叫林耀祖，是林裕华老先生的儿子，现在林家小店的老板。

得知温甜是父亲故人的孙女，他还是认真地接待了她和枝桑，将他们请进了店铺后面的里屋。

“不好意思哈妹子，老爷子他这几年耳朵不好，记忆力也不好，所以听不清你说话，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其实刚才的状况，温甜也猜出个大概了，林爷爷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都不好啊。

林爷爷跟着他们进来，看两个人落座，还举着扇子扑着指挥，催促儿子“豆腐花，豆腐花。”

似乎是想让他快点做豆腐花给他们吃。

林耀祖见这也不是办法，就想试着看能不能解释给父亲听这两个人的身份，他凑到他耳朵，扯着嗓子喊，“她是！温爷爷的孙女！”

老人家第一下没听清，侧着耳朵，“哈？！”

“我爷爷叫温凌杰。”温甜也想试试看林爷爷能不能记起爷爷，对林耀祖补充道。

于是林耀祖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她是！温凌杰爷爷的孙女！”

这回林爷爷听清了，他浑浊的眼，当听到“温凌杰”三个字后，居然一霎那亮起。

“温兄？！”

林爷爷蒲扇也不摇了，步履都轻快了几分，他一迈向前跨了几步，紧紧地握住了——

枝桑的手！

“温兄！好久不见！”

温甜：……误会大了。

*

是什么让精神小伙一夜之间变成七旬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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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甜小脑袋瓜里飘过一连串小标题，不怪她大惊小怪，怪就怪林爷爷那句“温兄”确实是太让人意外。

他俨然把枝桑当成了多年未见的老友，拉着他，两个人坐在屋内牛头不对马嘴地“交谈”着。

当然了，大部分时间都是林爷爷在说，枝桑点头附和，不过两个人却意外的有默契，毫不违和。

隔壁，林耀祖点了一根烟，同样看着一老一少的交流。

“老头子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虽然这份开心建立在了虚假的重逢之上，“你们是过来旅游吗？”

他掸了掸烟上的灰问。

林爷爷的现状对温甜冲击太大，让她差点就忘了正事，现在林耀祖提起，她很自然也说了来这的目的。

她想来取一下经，也不是冲着别人家祖传的秘方来的，能在豆腐花制作上的造诣有所帮助就行。

得知他们的来意，在烟里的林耀祖身子一僵。

揿灭了手上的烟蒂。

一秒，两秒，三秒。

他足足沉默了三秒。

“呵，山水豆腐花？”他自嘲似的掀了掀嘴角，“讲个笑话，外面客人吃的，是山下五块钱一碗批发上来的成品豆腐花。”

忽然，他抬眼盯住温甜，眼里全是算计和精明的光。

“你信吗？”

第20章 答案

温甜直直被她盯得毛骨悚然，背后湿了一片，但他话里的内容无疑更让她震惊，“怎么会……”

“怎么不会。”

林耀祖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小姑娘，神色缓下来，重新点燃一支烟。

“外面那群人要的只是一个名字，至于到底是谁做的，是怎么做出来的，他们根本就不懂，也没有人在乎。你看他们现在不也吃得很开心吗？”

外面慕名而来的客人熙熙攘攘，吃完山水豆腐花后赞不绝口，屋内糖水新的传承人想着如何用最低的成本换取更高的利润。

这才是真正的现状。

“怎么样小姑娘，你还要尝尝这里的豆腐花吗？”

*

最终温甜并没有吃到林耀祖口中说的山下五块钱买来的豆腐花。

因为枝桑和老先生聊天时一直注意着温甜这边的情况，当看到温甜的表情大变，状态不对时，他就意识到出问题了。

他没有问温甜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林耀祖出去招待客人时，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要走吗？”

温甜现在的心情很沉重，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店铺还在，一切却物是人非了。

难道这就是传统手艺的结局吗……

她的脸色铁青，“我……”

温甜犹豫了，还是没舍得说出要走。

“那去外面逛一逛？”枝桑提议。

温甜点点头。

温甜和枝桑给林老先生打了个招呼，出了前厅，站在门口透气。

透过玻璃窗看进小店里，客人们在里头乘凉，吃着豆腐花，脸上的笑容满足又幸福。

林耀祖说得没错，即使是五块钱一碗的成品豆腐花，他们也都能吃得很开心。

他们的糖水并不是无可替代的。

就像杏坛西街如果没了温氏糖水铺，一样可以有张可奶茶店、李可咖啡店、陈可糖水铺……

他们到底要坚守什么？

“我们走吧。”

温甜觉得，她在这里找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了。

*

“妹子！妹子！——”

温甜和枝桑还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声音。

一个胖胖的身影疾步走来。

“林哥？”

有一说一，聊天的时候，温甜觉得这老哥的笑挺瘆人的，所以他现在赶着追出来，她还有点害怕。

“你们走得太快了，也不说一声。”他都还没请她吃传说中五块钱的豆腐花呢。

“生意挺忙的，没有招待好你们，还得谢谢你们今天来陪了老爷子，他很久没有这么精神这么开心过了。”

“这是我们该做的。”

即使不为豆腐花的做法，来拜访老人家也是应该的。

“哎，你们走得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给你这个。”

林耀祖递给温甜一本本子。

“嗯？”

温甜接过来，当看清是什么后，震惊地抬头望住林耀祖。

“这是……”

“老爷子几年前给我的。”林耀祖垂下眼眸，不得不说此时心情微妙。

“我没本事，怕是不能将老爷子的豆腐花传下去了，既然你有心，这个就交给你们吧。”

“不行……”温甜太明白这本本子的重量，这是他们林家山水豆腐花的食谱，她怎么能拿下来。

“收下吧。”林耀祖叹气。

“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

真正下山时，当温甜回头看隐没在山林里的林家小店，光鲜亮丽的店铺渐渐变小，店前面坐着的老人佝偻着背，不知道在坚守什么。

温甜唏嘘不已，她还是没找到想要的答案，却觉得自己离正解越来越近了。

“你说会不会其实林爷爷什么都知道。”

知道儿子没有传承自己的手艺，知道他守了一辈子的店，现在已经断了根。

“所以才失去了念想，每天都糊涂地活在过去里。”

枝桑清楚地知道，虽然最后还是拿到了想要的食谱，但今天所经历的一切，也许比山上这家店铺已经经营不下去了，对温甜的打击还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