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209)

作者:予春焱 阅读记录

“你他妈少跟我来这套,装什么人上人!”安德烈扬起声音,他果然看到赫尔曼就犯恶心,“你放过我?怎么不说是我放过你,我要是想杀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我他妈才是有病,为他妈一杯热茶跟你搅到一起,忍受你那鼻孔朝天的做派,真让我恶心……”

他们两人说到这里,都愣了一下,然后同时疑惑地问。

“什么杯子?”

“什么热茶?”

两人都没有心思回答,这个话题就此作罢,赫尔曼摆摆手转开了脸,很疲惫的样子:“我受够了,我看到你就烦。”

“是吗,我他妈有个更好的主意。”安德烈给枪上膛,关保险,伸直手臂,抬起来对准赫尔曼。

赫尔曼面无表情,看着他,但心思并不在这里,他像一座摇摇晃晃要倒塌的塔,此时只是慢吞吞地转过去,沉重地坐回到了病床边的沙发上,两手放在沙发扶手上,看着艾森。

“这不公平……”赫尔曼这么说。

安德烈从未感到如此强烈的一阵干呕,他已经够辛苦了,他的苦水长这么大从未向任何人倒过,怎么还要听上流人抱怨生活不公平,就算你排除万难来报仇,仇人只在顾影自怜,他心里,他珍视的命,价值就是高贵。杀人无法诛心。

随即而来的是安德烈自己的疲惫,他觉得自己打了一场艰苦的架,现在已经累了,他无法向赫尔曼传达他的愤怒和恨意,他们的经历、思考、逻辑、对生命的理解、对价值的判断,毫无任何共同点。他与赫尔曼这样的人,最好远远不相见,省得彼此嫌恶。

杀他都觉得没意思。

但来都来了。

安德烈犹豫之际,再次看了眼艾森。

假如赫尔曼死了,艾森会怎么样?

如果艾森不能醒过来,这孩子便死于自己失败的发明创造中,尽管如果不是为了安德烈,或许他并不至于去试飞尚不成熟的翼机。后来安德烈知道那天的爆炸是艾森时,还不时怀疑,假如那时候他拐回去,是不是能把艾森救回来。可当时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杀夫上,现在临到关头,一切都变得很没有意义。

如果艾森可以醒过来,死了赫尔曼的世界对他而已将变得残酷无比,那虎视眈眈的敌人、争权夺力的斗兽场、虚与委蛇的名利场,艾森也可以在其中成长,长成什么?下一个赫尔曼?艾森这样属于天地的孩子,善恶两空的孩子,何必滚得一身红尘土。他得受点苦,但是人心的刀真的有必要挨吗。

安德烈必须承认,无论如何,他还是偏爱艾森,他从未见过艾森这样的孩子,他总觉得艾森无辜,尽管这种感觉现在已经站不住脚。

算了算了,是非善恶随命吧,如果老天要艾森尝杀人的苦果,就让这孩子死掉吧,艾森的死亡,会惩罚艾森和赫尔曼,或许还有其他一些人;如果老天还是要艾森活下去,那也就随他吧。

安德烈看着赫尔曼坍塌的背影,以及床上没有任何好转迹象的艾森,收了枪,在沉沉黑夜中离去。

***

他走得失魂落魄,多余的恨和怨都已经被磨平了。然后他继续养他的伤,进食进补,又过了半个月,终于成功给自己骨瘦伶仃的身体添了些肌肉,闲来无事就吊儿郎当地教严武,以身作则地告诉他,做人一定要看开一点,心要大。

这次他能活下来,除了NT的人要谢,还有个在联络方面为他做了很多事的人,麦克,这个年轻人现在是行业里数一数二的情报贩子。

年尧拍拍安德烈的肩,指指门口:“他来了,给你们留点地方聊聊。”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挤了挤眼,顺手拉走了没有眼力见的严武。

安德烈坐在吧台,转头看着麦克走过来。

麦克长高了,无论是身高还是体格,都已经超过了安德烈,他现在蓄了胡子,捏着一根很烈的烟,靴子重重地敲在地面,他看向安德烈的眼神像看一个久远的错误。

“柠檬水?”麦克扫了他一眼,“怎么不喝酒。”

安德烈笑笑,没有回答,麦克的眼睛浑浊,语气刻意放轻松,但还是透露出某种戾气,之前安德烈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些事,如果传言不假,麦克可能是个非常锱铢必较的人。

“你这把排场够大啊,怎么混进爱得莱德家的?”

“阴差阳错吧。”

麦克咬咬烟,笑起来:“所以才这么灰头土脸地被扫地出门吗?”

安德烈没有答话。

“这对你也是个教训,告诉你以后不要再靠这脸吃饭了。啊,现在也吃不饱了,”麦克捏着他的下巴转了转他的脸,“你老了。”

安德烈笑笑。

“你我之间如果算算账,你欠我多少钱?”

“你想要多少?”

麦克扫了他一眼:“你一条丧家犬,倒欠一屁股账,还有人追杀,你好好盘算一下,你有什么能给人的。”麦克说着指了指东边的一个角落,“连着那小子的账一起算给我。”

安德烈顺着看过去,看到了在卡座几人边缘坐着的台苏里。台苏里也看到了他,正想站起来,又被旁边人按住坐了下去。

“听说你发签救这小子,我们顺手也就捞了回来。我发现你的口味可真是没变啊。”麦克看他,“只喜欢年轻的。”

安德烈把眼神转回来:“你说有人追杀我,谁?”

“你不知道吗?除了你亲爱的老公还会有谁,你一个孤魂野种,闯进他家,威胁到他和家人的安全,人家位高权重,杀你不是很正常。”麦克拍拍他的肩,“醒醒你的贵妇梦吧。”

这么说一句怼一句,就算是安德烈也有点受不了。

“你想要什么?”安德烈问他,“你已经帮我捞了人,也救了我,NT是我旧相识,我们之间好处理,你跟我非亲非故,要什么开个价吧。”

麦克在烟雾中眯了眯眼:“我都说了,你什么都没有,就连这张皮也是老了的、用旧了的东西。”

年尧回来拿酒,听到了这句话,瞥了一眼安德烈。

“所以就只是要我听你讲话是吗?也可以。”

麦克把酒杯推给他,拿过一瓶烈酒往里倒:“我是个大方的人,一杯泯恩仇。”

年尧看着杯面向上浮,忍不住劝了一句:“得了,你知道他身体已经差不多废了,肝肺都……”

麦克看了他一眼,年尧没再说下去。

酒从杯口溢出来,麦克收了瓶子:“来吧安德烈,走投无路的人得显示一下诚意。”

安德烈又看了看台苏里:“如果有人追杀我,那接下来我就该继续逃命了。台苏里要去哪儿你们不会管吧?”

“我们管他干什么。怎么,你要找他聊一下。”

“不了,不用,我跟他不熟,也没什么话好说。”安德烈握住酒杯,又看了眼年尧,“那就当作别了,感谢各位照顾,我得上路了。”

年尧扯了扯嘴角,麦克按灭烟,冷笑了一声,严武走过来靠在吧台,抱着手臂看他。

安德烈端起酒杯扬起脖子喝酒,麦克看着他喉咙艰难地滚动。

他放下杯子以后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咳得单薄的身体发起颤,手竟不自觉地抖了一会儿,还吐出了一些。

年尧给他递了张纸巾,突然叹了口气:“如果你年轻,还能再奔波几年,现在你老了,没有入任何兵籍,也没加入组织,以后还这么……”

安德烈脸通红,额头一层汗,还稍稍急喘着气,摆了摆手,勉强笑了一下:“谁让我爱折腾呢。”

麦克重新点起一支烟:“报应而已,他自己都无所谓,你掺和个什么劲。还有一口。”

年尧倒也没再说什么,他和安德烈小时候就认识,虽然没怎么密切交往过,但都是同一行的,多少也听过彼此的事,就像现在,他对安德烈的境况有种兔死狐悲之感,可能因为两人年纪一样大,而他自己也已经在这个年龄感到了疲惫和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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