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299)

作者:予春焱 阅读记录

“我睡不着。”

洛斯托着下巴看他,这个角度往上看,艾森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条有几分消瘦的迹象,分手不是天崩地裂,但艾森一张白纸,什么都是天崩地裂,所幸他有这么张脸,不然谁会在乎他的七窍玲珑心,多少人也都这么过来了。

“都是这样的吗?”艾森问,“与其说悲伤不如说是愤怒,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不甘心,我觉得整个人被否定了,这种……挫败感。”

“被分手,确实会这样。”

艾森打不起精神,他很久都没睡,他躺在床上睁着眼,想很多很多事,无论白天黑夜都睡不着,但归根结底好像只有两个问题: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我?所有的事项通通归到这两个问题下,反复地问,反复地没有结果,他被这些无聊的“爱不爱”折磨的时候,安德烈大概早已免疫,自小就不激动,更不提丰富情史练就的好本事;他也吃不下饭,吃几口,似乎就饱了,口中一股腻,好像再吃就会吐,他身体的一切反应都慢下来,也不大愿意动脑,或许是失眠的后遗症。

“我讨厌这一切。”

洛斯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喜欢我吗?我以为他喜欢我。”

洛斯没回答,反而说:“不然很多事情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对他来说,这可能是他能尽最大的努力平稳落地了。”

艾森皱起眉头:“你为什么帮他说话。”

“……”洛斯吹口烟,“我只是想说,艾森,爱情对有些人来说,可能就没那么重要。”

洛斯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陪着艾森渡过失恋,就像他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现在守在门口。

艾森在感冒,又发烧,根本就不醒。

于是这房子的角落里爬满了魑魅魍魉,窥视着等一击取了圣子的命。洛斯的咒虫堪堪守着门,他的血向四面八方流去,为这个房间划出一道屏障。

洛斯坐在艾森房间门口的地板上抽烟,看着血从他的胳膊里流出,偌大的房子里没有灯,闪电在窗外飞舞,偶尔闪过几张恐怖的脸,吸血鬼在屋外张牙舞爪嘶嘶地叫,狼人在窗外高山上嚎,群声一片,地龙在土地翻滚,光滑黏腻的千足鬼不知死活地撞过来,又被屏障烧成灰。但是屏障缩了几寸。

洛斯不是不想动,他很累。六天了,他没什么力气了。

他看着又一只白毛狗咬破屏障的一角,而后烧成红色,哀嚎着滚作一团,无数幼虫从那里挤进来,苦笑了一下。

千算万算,一个恶魔绝对想不到会为了保护厄瑞波斯而死。

洛斯把烟拿出来,按在地上一道灰暗的线上,那线猛地燃起白火,一路烧过去,沿着线直达破洞,聊胜于无地驱赶扭动的虫,然后潦草地补了一下屏障。

更大的威胁在门外,有个什么巨大的生物正在用头撞门,发出婴儿一般凄厉的喊叫,房子地动山摇,洛斯重新抽出一根烟。

他注视着剧烈摇晃的门,心里却很平静,他不停地回想起一片金灿灿的花田,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小孩在上面散步,天空湛蓝高远,空气凉爽清新。洛斯咬着烟,在想他成为恶魔前,是那个男的,还是那个小孩子呢?这个记忆是他的吗?

而后门轰地一声倒下,一张硕大无朋的脸探进来,伶仃的手臂如两跟竹笋,一前一后埋进来,那丑陋的脸上泛着黄脓的眼睛转到了洛斯身上,接着那猩红大口露出了个笑容。

洛斯啧了一声,食尸虫,死在它手里,有够脏的,这家伙吃东西靠吮的,很恶心。

食尸虫又迈进一只小手,不知道为什么停了。

洛斯愣了一下,就看见那东西被什么人从后面一枪爆了头,脑子里无数的蠕虫爬出来,紧接着一根燃火的骨头从后面掷来,轰轰烈烈地烧了起来。

这骨头烧起来似乎不得了,屋内的一切妖魔鬼怪死的死,逃的逃,短短三十秒就清了个干净。洛斯仔细嗅了一下,这是艾森骨头的气味。

他撑着墙站起来,远远望见门外西装的一角,而后一切归于平静。

洛斯站了一会儿,接了杯热水,进了艾森的房间。

艾森在睡觉,从头到尾没醒过。洛斯把药融进水,把水杯放在他床头。这时艾森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先是看了眼窗外的闪电,又转头看洛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问:“我感冒了吗?”

他声音嘶哑。

洛斯说:“没有。睡吧。”

艾森疲倦地合上眼睛,洛斯擦干净杯面上自己流的血,然后出了门。

***

过了十几天,雨还是在下。

安德烈睁眼躺在床上,转头瞥了眼表,凌晨三点半。他把手臂放在额上,叹了口气。或许艾森早点离开还好一些,这样他不用一直想,分手应该彻底一点,以一方远走高飞为标志。

他得去吃点药。

但他没有动,身体很累,但睡不着,外面在下雨,淅淅沥沥有点吵,十分钟前刚有人来清理垃圾,叉车的声音轰轰隆隆,发动机响个不停,现在好了一些。他想起自己没有锁门,应该锁门,这样假如有人游荡到这里,看见一扇锁了的门,就会再游荡远去。但他这几天都没有锁门。

他睁着眼看窗外,一盏昏黄路灯的光被树枝挡了挡,影影绰绰照进来,栏杆上停着一只黑色的鸟。安德烈有点胃疼。他想让艾森尽早离开,去远艾森的航,这才算结束。

他听见有脚步声,他出了口气,闭上了眼,又睁开,有人推开了他的房门,然后走过客厅,来到他卧室门口,拖着脚步走了进来,带来一阵凉风,一阵潮湿的、黏腻的空气。有个身影在他床边沉下去。

安德烈转过头,看见艾森低垂的头,这个湿漉漉的人手臂搭在他床边,却不抬头。安德烈伸手碰了碰艾森沾了雨的头发。很神奇,他们相遇的时候,艾森是一阵轰隆隆的热烈春风,在安德烈身边停留,兑了烟酒和苦愁,现在他是一阵绵延万里的浩荡秋雨,安德烈觉得心脏绞紧。

艾森说:“怎么办?”

安德烈支着手臂侧起身,他的手摸了摸艾森冰凉的脖颈。

“你比我大这么多,经历过那么多,我是不是小题大做?”艾森的脸隐匿在黑夜里,灯光只照亮他的肩。

安德烈吻他冷冰冰的嘴角:“我很抱歉……”

“我可以接受这个,但我该怎么做?”

安德烈盯着他,饱含柔情地告诉他:“都会过去的。对你来说,‘我’会过去的。你前程远大。”

艾森这时才抬起头,安德烈只看着他就万千柔情与痛苦涌上心头,这张漂亮骄傲的脸平添愁绪,苍白的嘴唇紧闭着,深邃的绿眼睛如同宝石,闪耀着痛苦的光芒,见过了浩瀚的宇宙与时间,也见识了绵绵的花前与月下,从今以后这些都不再属于安德烈。

艾森握住安德烈的手,雨水从艾森的指尖滑进他的袖口,艾森说:“你知道,你让我心都碎了。”

安德烈手缩起来。

艾森从地上的箱子里抱出熟睡的小狗,放在安德烈身边,艾森愣了愣,又看向艾森,艾森吻吻小狗的脑袋,放开了手。他把为安德烈做的领夹也放在安德烈手心。“现在把我的歌也都送你,这个我不想再带着了,本来也是给你的。”

安德烈握紧了手里的领夹,看着艾森站起身,那股带来的外界凉气更加明显,有水珠滴滴答答地坠在地上,艾森高大的身影在他床上投下一片模糊的阴影,他下意识伸手去碰,碰到了冰凉的外套。

“你说得对,我前程远大。安德烈,再见。”

安德烈看着他走出去,把颤抖的手放在床上,脸贴在熟睡小狗起伏的肚皮上。艾森离开了,留下他空荡荡的院子和房间,一片连绵不散的潮湿,或许春天永不再来。

艾森走下楼梯,在一楼的门口看见了穿着睡衣的佩吉,她似乎总是一脸担忧,为什么人操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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