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记(全3册)(172)

作者:殷羽 阅读记录

鲁鹰便将进入桃源图之后的所见所闻讲了一遍,常青仔细地听了,连连点头。

“难怪你们消失后,我也试着要打开桃源图,它对我却毫无反应,原来是要用灵犀的角才能启动。”

他从怀中取出了带红绳的卷轴,托在手心,又笑眯眯地,朝咸希尧伸出手来。

“县令大人,借你的玉藕一用,让我也试一试。”

咸希尧握着阿澈的玉藕。它又开始在他手里发热,就像他捧着的是阿澈的一颗心。

“常公子。”他低声道,“我记得你曾经千叮万嘱,跟我们说过,决不能让你接近桃源图——”

这句话的尾音还没有消散,他整个人都叫石怪抓住了头,拎了起来。几乎在同时,鲁鹰手中的弓弦已经绷到了极限,银光闪闪的箭头就在“常青”脑后。可他面上微笑不减,仍朝咸希尧伸着那只手:“我说,将那玉藕给我。”

“白泽!放开他!”鲁鹰吼道。

“不然呢?”白泽笑道,“你要将我跟这副身体的主人一起射死吗?”

石怪一点点收拢了爪子,咸希尧只觉得头骨咯吱作响,一阵阵的剧痛袭来。他痛得连意识都快要模糊了,却隐约望见一旁的山林当中,出现了少年时的阿澈,依然是当初不染纤尘,无忧无虑的少年模样,连额上的犀角也毫发无伤,正睁了一双澄澈大眼,朝他微微颔首。

阿澈。

他也微笑起来,手上用力,将那如同心脏一般在他手中跳动的玉藕生生捏碎了。

白泽愤怒的喊声灌满了他的耳朵,头顶的爪子猛然用力。咸希尧却不管不顾,只看着那少年阿澈的幻象,看着他衣袂如云,渐渐地消散了。

那隐藏在群山当中的,桃花环绕的村庄,将永远是一个秘密。

他等待着自己的死亡,却听见白泽的喊声变成了惨叫——鲁鹰终究还是射出了箭,这么近的距离,那飞箭撞上了抓着咸希尧的石怪,在将它击得粉碎之后,又再反弹回去,正中白泽前额鲜红的眼睛。

他当场便血流满面地倒在了地上。

“常公子!”

咸希尧一从石怪钳制中脱离出来,便扑过去大喊。鲁鹰却不紧不慢地收了弓,踱过来,将那只箭头往外一拔,就见常青深吸了一口气,翻身坐了起来。

“好痛!”他捂着前额上的伤口,“你XX也太狠了!”

鲁鹰故作深沉地吹了吹那支箭:“不用谢。”

有武陵人捕鱼为业,忽逢桃花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额皆有角,湛湛生光。言其真身为白灵犀,奉大唐国师段氏之命,镇守其墓。……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桃花源记》

第五章 玄蜂蜜

绍兴十六年八月,金桂飘香,天清气爽。

有一艘双桅六帆的商船离开了泉州,在东海中一路北上,准备入钱塘江口,再逆流往西,去往无夏城。

这艘商船并不大,除了底舱当中堆得满满当当的木材和粮食,便只载得有几十位乘客。眼下台风季节已过,一路上风和日丽,顺遂得很。乘客们困在船上,除了晒晒太阳,数数海鸥之外,却也没有什么别的消遣。幸得有个叫做阿玖的说书人也在这船上,众人便守着他,听他说了一路的书。

这阿玖生得白净,年纪又轻,没想到说起书来却是把好手,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襦下面,就好似藏有数不胜数的志怪话本。什么狐女夜访,什么莲灯化塔,教他绘声绘色地这么一讲,听众们便有如亲眼见到一般,只顾张着嘴,啧啧称奇。

恰逢这一日,阿玖讲的是《柳毅传》,正说到那柳毅见了洞庭君,将龙女的悲惨遭遇一转述,钱塘君在后面听了,激愤不已,顿时现了龙身,飞了出来。

“话说这赤龙,长千余尺,电目血舌,朱鳞火鬣,项掣金锁,锁牵玉柱。有千雷万霆,激绕其身哪!”阿玖将手中的惊堂木在船栏上一拍,又刷地一声收了折扇。

“欲知后事怎样——先听听小生新近赋得的一首诗,如何?”

人群中嘘声顿起,听众们朝他恼怒地甩着袖子。这位阿玖哪里都好,就是喜欢时不时地夹带私货,逼迫众人听他的那些个歪诗,偏偏他自己还毫无眼力,喜滋滋地清了清嗓门便开始念:“《咏豆包》:白啊白啊白豆包,好似一个大汤圆……”

众人哗然,纷纷指着他,面上露出万般惊讶。阿玖以为是自己诗才绝艳所致,心下不免有些得意,面上却还得装作谦虚:“不过是随口胡说了几句,登不得大雅之堂——”

刚客气了一半,耳畔只听得轰隆一声,就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自他身后撞上了船身。整艘船立刻失去了平衡,晃动起来。阿玖站立不稳,朝前扑倒,跟众人一起结结实实地摔在了甲板上。他尚未爬起,便有若干条柔软触手自船沿攀了上来,根根都有房梁粗细,布满碗口大小的吸盘。

“好,好大的鱿鱼!”

他指着随后升起来的火红的鱿鱼头喊道。后者气愤地喷出了一股海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脸。

“是紫老大!”有人指着海里喊。

阿玖也朝海里望去:原来刚才大家如此惊讶,是因为瞧见了海里凭空冒出来的一面旗。那旗上半点海水都没有,正迎风招展,上面只有一个潇洒至极的紫字。就在他张望的这点儿功夫里,那旗帜还在越升越高,连带着下方的一整条大船都升出了海面。

那船比商船整整大上一倍,通体漆黑,一点一点地朝商船逼了过来。

这么大的动静,商船的船主也出来了,是位满头银丝的老婆婆。她挤到阿玖身边,从怀里掏出副圆筒形的琉璃镜来望了一阵。

“果然。”她果断地将那琉璃镜咔嚓一收,放声喊道:“各位,开始装死吧!”

阿玖身边刚才爬起来不多时的人们立刻又倒了下去。

“等等!”他一把扶住了也要倒下去的船主婆婆:“你们这是做什么?”

“年轻人,你可是第一次出海?”老婆婆问。

“呃——实不相瞒,小生这是生平第一次出门——”

“这紫老大是近来东海上出了名的海盗头子,每过十艘船便要劫上一艘。不过她向来只劫珍宝和美人,并不轻易杀人的。”船主婆婆絮絮叨叨地解释:“等她玩儿得高兴了,自然会放了我们。”

“这船上有珍宝和美人??”阿玖一头问号:“不可能啊,这些天来我只翻到了厨房里的豆包……”

他自觉失言,咳嗽了几声。所幸并没人注意——那漆黑的大船已经靠了过来,船上的海盗们一个接一个踩着那只火红的鱿鱼,连声呼喝着,跳上了商船。在阿玖看来,这些海盗长得颇为奇形怪状,总是在某些地方会残留着触手或者鳞片的痕迹,指不定是什么精怪所变。

但是海盗们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却是真的。

他身边的船主婆婆捂着胸口,叫了一声:“啊,我死了。”便干脆利落地倒了下去。

只剩下他一个,跟海盗们对峙。

他脑子里各种念头来去,却尽都是些不畏强权、舍生取义的话本故事,竟凭空生出了一股子蛮勇,指着那群海盗们便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尔等鼠辈恃强凌弱,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今日若再要劫这艘船,便,便要从小爷的身上过!”

他自觉豪气冲天,可惜满甲板趴着躺着的人,没有一个起来回应的。

倒是站在前面的一个脸盘生得犹如梭子蟹一般的大汉朝他点了点头,二话不说,便将手中的九环大刀朝他劈了下来!

刀风迎面而来,吹得阿玖鬓发散乱。他咬着牙关,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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