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满天星(114)

作者:羊角折露 阅读记录

可他还是准确到达花店门口。

这条路,这个地方,孟舟来过太多遍,从梅雨季走到台风季,从迎抱晨曦到背负星光,短短几个月时间,“去花店买花”成了他每天醒来后第一件想起的事。

他怎么可能走错?

熟悉玻璃门紧紧合闭,上面贴着暂停营业的告示,铜铃安静地悬着,唱不出一声欢快的铃声。里面几乎搬空了,精心的装潢只剩空壳,几盆没来得及处理的残枝败叶,被丢在一角,自生自灭。

孟舟不相信这些花叶是江星野留下的,这个人不会这么粗暴地对待花。

他平复一路乱跑的呼吸,走到橱窗外,把酒酣耳热的脸贴上冰冷的玻璃,几乎立刻打了个冷战。

橱窗内没有那束他一见钟情的满天星,绒布撤下,灯光熄灭,孤零零的展台和他面面相觑,比他更不知情。

走了,都走了,连花店都像黄粱一梦。

他和一年前一样,真的和江星野毫无瓜葛了。

“小舟,”身后孟横匆匆赶到,搂住他的肩膀往外扳,“没什么好看的,关了就关了吧,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孟舟喃喃地重复,豁然回头,眼睛通红,“我还没说结束,他凭什么说结束!”

这个店只是江星野暂时落脚的地方,如今秘密花园被警方抄底,花店牵扯这么深,停业是可想而知的。

可除了这个花店,他还能去哪里找他?

什么天涯海角,他根本一点念想都不给他。

孟横从没见过弟弟这副模样,宽厚的骨架好像承受不住这具肉体喷涌的情绪,他低头弓着背,发着抖,要靠手臂支撑在橱窗上,才不会原地坍塌。

她吓到了。

和孟舟同一天出生,只是比他早几分钟落地,孟横很多时候都没什么姐姐的自觉,早年还很讨厌被爸妈教训“你是姐姐,要多让着点弟弟”,所以那时总是有意无意地和孟舟对着干,以欺负弟弟为乐。

可是他们毕竟是手足,手足是什么?或许就是现在这样,当她看见弟弟褪去了所谓男人应有的坚强,徒劳地按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玻璃窗,孟横的手便不由自主地落回孟舟的背上,缓慢轻柔地拍。

“小舟,我们回家。”

靠着姐姐的连哄带拖,和自己岌岌可危的清醒,孟舟总算是自己走回了家门口,他知道如果他昏睡过去,姐姐根本拖不动一个醉汉。

可当看到对面那扇簇新的防盗门时,他的脚步还是滑了一下,连带搀扶他的孟横也跟着踉跄了一把。

“别看了,眼不见心不烦,”孟横拿手挡了挡他的眼睛,抓着弟弟往打开的家门里推,“再说,我就没见对门有人出入过。”

孟舟用力眨了眨红通通的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左脚踩右脚地歪到孟横身上,皱眉说了一句:“姐,我头疼。”

“喝那么多当然疼。”孟横揉了揉他头发,叹了口气,知道弟弟不是头疼那么简单。

他们老孟家的男人,怎么都这么情痴啊?

死鬼老爸孟远帆是这样,为了娶韦汀和爷爷僵持了很多年,现在老弟也是这样。

一挨上枕头,酒精便开闸放水似的挥发出十成十的威力,孟舟两眼一闭昏睡过去,他从没这样大醉过,这一睡直睡到下午。

他做了很多梦,混乱的场景不停切换,像走马灯似的,胡乱慌张地把这几个月他和江星野的故事演完,光怪陆离的画面变成翻滚的色块,从眼前滑过,连江星野的脸都看不清楚。

最后的最后,一道红光照落在他的眉心,像一把利刃贯穿了他,那道陈年旧疤随之燃烧起疼痛。

浓密的睫毛簌簌抖动,孟舟缓缓张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眉心的疤,却并没有感觉到痛。额头温热的红光依然还在,是从窗帘缝隙挤进来的夕阳。

他又渴又饿,头痛欲裂,好像有人在他脑壳里装修,咚咚咚,滋滋滋,又是敲又是钻。原来宿醉是这种感觉,以前经历过的那些都是小儿科,人生体验又新添一项。

孟舟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清水,咕咚咕咚地喝下一大口,勉强安抚干渴的喉咙。费力爬下床,他仿佛退化成一个只靠本能行动的低等生物,呼唤着孟横:“姐,有吃的吗?”

隐约听到孟横的回答,但刚醒来的五感都很迟钝,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孟舟赤脚踩上地板,打着哈欠往客厅走,就和急匆匆小跑的孟横撞了个满怀,她怀里的花瓶和花也随之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碎裂的玻璃躺在地板上,像一堆无人在意的晶石,折射出夕阳的血红。花瓶里的水滩开,悄无声息地吻上孟舟脚底,凉丝丝的,洁白细嫩的花朵一半淌在水里,一半砸在他的脚面,那触感让他浑身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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