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人志略+番外(70)
“实在抱歉。”他说,很清楚不可能伤到骨头,但他不怪她小题大做。
“除非你脱下面具,让我看一眼。”她呜呜地道,比起恳求,更像命令。
他自是不可能照做的,只说:“你伤已好,明日我便走了。”
庚柔一听,不再哭了,抹了抹眼泪,在犹豫中艰难地下定决心,道:“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沈无淹心中一惊,万没想到事情会朝此向发展,怪不得他觉得她今日有些怪,脸和唇都红得像大病一场,连眼珠子也使劲睁大着。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她生起这个想法,又退一步,恨不得立刻把她扔到燎叶的房门前。
见他不开口,她便说:“我想通了,不应怀疑恩公。不管你相貌如何,只要你不嫌弃我,我都……”
“我不是人。”慌乱中他想出了这么一个借口,说完又觉蹩脚,如果是李及双,她定能轻易了结此事。
但话已出口,只能继续圆:“伤好了便自行上路吧,莫阻了我的道。”
庚柔放低了身段,再一次哀求:“小女子这一世无依无靠,若恩、恩仙要修行,小女子也不做非分之想,只愿在恩仙座前侍奉。”
说罢像是怕他飞走了,竟顾不上站起,跪爬过来扯着他的裳摆,沈无淹有些急了,话便脱口而出:“不行,庚柔你……”
这句话,暴露了他本来的声线,还有她的名字,用的是纯正的岩骀腔。
庚柔狐疑地抬起头,满脸泪痕,双眼通红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紧紧抓着裳摆的手忽地松开,她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又问:“敖哥哥?”
这一声叫得既不亲切,也没有一丝感情。
他不置可否,只轻叹了一口气,放弃了伪装。
他退下台阶往外走,知道这时最好还是走开,免得她恼羞成怒,到门边时说了一句:“明夜送你去见燎叶,他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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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思绪收回来,望着眼前的李及双,她正等着,不焦不躁。
“好了。”他说,语调已有些恢复到之前的样子,认真地回答,但并不想多谈。
“我不信。”她伸手在他的胸腹上乱摸,又抬起头,一双眼水汪汪地望着他,“除非看过。”
“你还想看?”他垂头问,眼里的光一下子亮起来,照得她的心也颤了。
“不止看,还要触诊确认。”她说得坚决。
往时他会有些无措,或是装着没听到。这次他仍旧看着她,眼神坚决地反问:“你确定?”
这一问便提醒了她,她暗下过决心不再鲁莽的,才见他不过一会儿,又故态萌发了。
于是只好本本分分地收了手,好好看他,他瘦了一大圈,眼里的光消退了大半,只有微弱的星子挣扎着,蛰伏在深处。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便用极具信任又本本分分的口吻道:“你确定没事就行了。”
真的死过一次,所有的恩怨便可以不作数了,她不想去计较他是否真的中了断想蛊,也不再介意他会变成伥人。
但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这么久了,她还从来没有在同一处地方摔倒过。
“回来便好。”她加了一句,还用上了老夫子们最爱的那种端庄矜持的语调。
“燎叶说你忘了我了。”他说,像是说笑,却很正经,听不出有委屈,也不像有心责怪。
说罢又指了指她的唇,意思是从口型猜出来的。
于是她就知道他跟了一路,李成检折损的人,必定都是他解决的。
她早有些预感,但不能说,甚至不敢想,生怕仔细琢磨,事情就成不了真。
满街挂着花灯,江面布着流彩,她终于看得进这些美景了。
她顺着他的话道:“真的快忘了,不过若入冬后我还是想不起你,你再走吧?”
“好。”他认认真真地答。
他死后复生,她失而复得,那就重新来过,完完整整地重来。
他若是要变成伥人,那也是要让她亲手了结的,在此之前,她要保护着他,不能再让他轻易死了。
他答完,又加了一句,“那就约定到入冬之时。”
这话说出来,竟比他的手还要冷。
她是说笑,他却句句认真。
但换个角度想,原先他们约好的三月之期已快满,他同意入冬再别,已是莫大的退让。
离入冬还有半载,但明日却更遥远,她没有理由不答应。
南方已入夏,灼热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热气自地面蒸腾而出,她却看见冬天的寒冰飘雪,铺满了眼前的江河与大地。
可是她好想说,去往突西的路,寒冬凛冽更难行,要不再留到来年草长莺飞的夏季吧,这样一年一年地留,你就真的能在我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