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听闻惊风(203)

凤怀月立刻抬头看向远方。

漆黑的海面,漆黑的夜空,成为了漆黑船只的最好掩体,它们看起来就好像一座又一座飘浮的山峦。

彭循嘀咕:“这乌漆嘛黑的,要怎么做生——”

一句话未说完,天地间猛然就亮了起来,强光刺得他微微眯起眼,缓了半天方才看清,那竟然是漫天飞舞的深海明珠,一颗万金,而此时天上总有数万颗,正盘旋在黑木商船四周。

彭循问:“阴海都是没有照明符吗?”

宋问道:“用照明符如何能表现出财大气粗的排场,他们还指着用这匪夷所思的奢华来诱商船上的修士们上钩。”

从黑木商船上解下来的小船,做工也异常奢华,木皮如蟒皮,黑得五彩斑斓。这怕是世间最寂静的一处海市,没有任何喧闹与讨价还价,商人们低着头,用手指默默比划着价格,下一刻,便会有“哗啦啦”的玉币像水一样流进船舱。

余回俯视着这一切,问:“找到那只鬼煞了吗?”

司危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连绵起伏的黑木商船。所有阴海都的商人,都是做同一种黑袍装扮,将头脸遮去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阴恻恻的。

余回摇头:“一个两个都如木桩子一般杵着,也分不出个地位高低。”

司危微微闭上眼睛,道:“他就在这片海域。”

“为什么,哪个?”

“不知。”

“不知,就是还没看到?那你如何能得出鬼煞在黑木商船上的结论?”

“你还没发现吗?”

余回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还没发现什么,这一片黑漆漆的古怪大袍,要怎么找?更何况我甚至都不知道那只鬼煞长成什么样,清醒一点,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你这隔空吃醋索情敌的厉害本事。

他道:“说人话!”

船舱里,长愿与红翡也正趴在窗口,一起偷偷摸摸地看热闹。仔细论来,两人其实都算阴海都的受害者,所以彼此间熟悉得也快,三不五时就能聊一会儿。黑袍人们驾船穿梭在海市间,偶尔抬头时,脸上的黑纱会被风吹动。红翡嫌弃道:“这些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长愿也觉得这些人简直丑到离谱,看多了眼睛疼,正准备泡回缸里,船体却忽然“咚”得一晃。红翡猝不及防,差点叫出声,幸好长愿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小心!”花端端扶住凤怀月。

驾船横行的黑袍人并未表露出一丝歉意,反而抬头鄙夷地看了两人一眼,黑纱下的脸狰狞肥胖,腮帮子里活像藏了两颗核桃,滑稽古怪。花端端道:“对不住,挡了贵人的道,我们这就让开。”

他一边说,一边指挥船工调转方向。商船围着黑袍人缓缓转过一圈,红翡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方才将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抠下来,低声抱怨道:“你做什么,我都快呼吸困难了。”

虽然干尸是不需要呼吸的,但她还是忘不了自己作为人的习惯。长愿并没有纠正她这一点,而是道:“我见过他!”

“见过他,在阴海都吗?”

“是。”长愿眉头紧皱,试图在混乱的记忆中挖掘出一点往事。对方的面容实在是太有特点了,自己先前一定是见过的,而且似乎还是在一个很关键,很重要的场景。对方的船只已经渐渐驶远,长愿心头焦急起来,背着手在大缸里胡乱转圈,半晌,惊呼道:“那条蟒!”

“嘘!”这回轮到了红翡捂嘴,“声音小点!”

长愿道:“那儿有一条巨蟒!”

很粗,很大,浑身都生有斑驳的花纹,像一条肥厚蠕动的巨型虫。

那是自己待在美人楼中的最后一天,溟沉杀了许多人,有客人,也有美人,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一个被丢进大缸里的,正在战战兢兢装死的客人,却因为紧张而呛了水,本能地挣扎起来。

“然后他也死了。”

一柄飞剑刺穿琉璃大缸,在长愿眼前将男人捅了个对穿。污浊的血水“哗啦啦”地从裂口中向四面八方倾泻,而原本隐藏得很好的鲛人,也就这么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溟沉的视线落在长愿脸上,半晌后,道:“丢去蛇坑,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红翡惊道:“溟沉要用你喂蛇?”

长愿道:“是。”

他被人用绳索五花大绑起来,带离美人楼,一路直奔海边。期间那些刽子手们还在交谈,其中就有方才船上那名黑袍客,他见长愿一直瞪着眼睛,便“大发善心”地解释:“谁让你长得像……呵,所以连死,都要死得比其余人分外惨些,下辈子可别长这张脸了,招晦气。”

一边说,一边好像还真觉得这条小鲛人晦气了起来,于是刚一到蛇坑,就打开铁笼将巨蟒放出。长愿道:“然后他们就把我倒拎起来,囫囵塞进了巨蟒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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