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风月(28)

日复一日的服毒,凌迟,一次次地在死亡边缘被拉回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的身体开始适应各种毒草,受过的伤也很快就能自愈。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只会让毒鬼和医鬼更兴奋,也让她受到的折磨变本加厉。

他们只是将她当成一个不会坏的玩具,一只任人宰割的牲畜,她没有自己的名字,因为她注定要成为另一个红衣鬼。

那双黯淡而空洞的凤眸无神地抬起,看着石壁上跳跃的火苗,火光照不进她的双眼,她也看不到站在身前的公仪徵。

公仪徵屈膝蹲下,此时方才感受到掌心的凉意。

堪称惨烈的画面一次次冲击着他的神经,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稚嫩的孩子如何能在酷烈的刑罚中活下来。血腥的画面远比冰冷的文字更加震撼人心,哪怕明知是虚假,是回忆,他也忍不住试图出手打断那些酷刑,想要保护那个孩子。

在罗刹鬼割下她血肉之时,他杀了罗刹鬼,然而一切并没有改变,周围一暗,下一刻,她依然会血肉模糊地出现在洞穴之中。

当毒鬼想逼她喝下剧毒,他也阻止了,但是她依旧会无法逃脱服毒的剧痛。剧毒在血液中冲撞,她浑身痉挛,瘦骨嶙峋的手臂上血管浮起,黑色的影子在血管中游动。

医鬼不紧不慢地观察着,将她濒死的一口气一次次拉了回来。

公仪徵不禁想起那日在酒馆,她笑着说——日日饮毒,习惯罢了。

当时他以为晏霄口中的日日饮毒,是指日日饮酒,直到此时才明白,为何断红尘的毒性对她毫无影响,因为她的身体早已习惯了更加猛烈的毒性。

甚至,她也习惯了那些生不如死的剧痛,寻常修士难以忍受的剧痛,对她来说不过是每日必经之事。她可以无惧炼狱火海一跃而下,手骨寸断也面不改色,毒性肆虐也谈笑风生,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习以为常。

哪有什么力量可以不付出代价便能得到,只是有些代价过于惨痛。

光芒于指间骤闪,映出了阵眼所在。

便在晏霄眉眼之间。

公仪徵失神地看着她黯淡的双眸。

所以……晏霄最恐惧的,不是枯山五鬼,而是她自己?

不!

公仪徵心中一紧——她恐惧的,是活着本身。

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那段最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最渴望的事,就是能无知无觉地死去,不必睁眼便是地狱,闭眼仍是噩梦。

公仪徵本可以花费更多的时间去唤醒回忆中的晏霄,可是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没有必要。

何必让她清醒地回忆过去,不如就这样结束这场噩梦,而她醒来也不会记得梦中发生的一切。至于将会受到的创伤,他会为她治愈。

他缓缓伸出手去,抚上了女孩眉心的神窍,成全了那段日子里她最渴望的那件事——死亡。

第十章

晏霄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阴墟无日夜,而她这一眠竟无梦,只是觉得似乎十分漫长。

公仪徵察觉到她呼吸的变化,一转头便对上了她黑亮的双眸。

“我昏迷了多久?”晏霄问道,“天眼还有多久会开?”

公仪徵掐指一算:“天眼十日一开,距离下一次应该还有两个时辰。”

晏霄轻咳了两声:“我睡了这么久……”

“强行破阵伤了元神,昏迷时间才会长了一些。”公仪徵上前扶着她坐起。

晏霄发现肩上的血污已经不见了,只是撕裂仍在,露出正在结痂的伤口,想必是公仪徵用了浣衣咒清除了血污。

“你新伤旧患不少,恐怕想复原又要拖些时日。”公仪徵面色凝重说道。

“无妨,只是要道长多费心照顾了。”晏霄戏谑道,“一会儿天眼之中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你可得挡在我身前。”

晏霄看玩笑似的说起,公仪徵却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晏霄眉梢微挑,察觉到公仪徵神色有异,不禁往前一凑,险些撞上他的鼻尖。

温热的呼吸拂过公仪徵的脸庞,他微微一怔,抬眼便看到晏霄探究的眼神。

“我昏迷时,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晏霄狐疑地蹙眉,“怎么觉得你有些心虚?”

公仪徵干咳一声,别过脸回避她的目光,心头却不自觉轻颤了一下。

“洞穴之中……有劳尊主为贫道挡了血虫。”公仪徵温声说道。

“就为此事?”晏霄诧异,随即失笑道,“区区血虫而已,还不是担心你受了伤拖了本座后腿,连一个宋千山都杀不了,未免堕了法尊亲传的威名。如今引凤箫应该在你手中了吧,可问出宋千山勾结之人了?”

“他应该也不知道,只是从他身上得了神霄派的信物。”公仪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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