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风月(78)

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一个人,她没有回头,夜风早已先一步送来他的气息。

“这是烟火。”公仪徵的声音轻轻响起,“你从前应该未曾见过。”

“但我知道。”晏霄抱着双臂,仰着头看漫天璀璨,“我在书上看过,丹修炼丹失败炸了炉子,才有了这东西,放在战场上,这可是杀人的利器,如今居然被拿来放着逗乐子,还真是不怕死。”

公仪徵闻言,不禁轻笑出声:“十四州已多年未有战争了,如今天下虽仍偶有纷争,也有邪祟宵小,但也称得上是海晏河清,安居乐业。每年神农祭前后七日,各州府都会燃放烟火,与民同乐。”

晏霄听着风中送来的欢笑声,说道:“看着这种转瞬即逝的烟火,就有那么快乐吗?”

“万年不变的月色,转瞬即逝的烟火,各有各的美好。”公仪徵道。

听到月色二字,晏霄脑海中不自觉掠过与公仪徵亲密厮磨与画面,她眼神微闪,忽地有些明白公仪徵的话——最美不是天边月,而是心上人。

古往今来赏月的人,热爱的难道是月亮本身吗,应该是思念曾经并肩赏月的人吧。

就像她这样,可能以后每次看到月亮,都会想起那个涛声起伏的海边,与唇上的温热。

“公仪徵,你晚上去哪里了?”晏霄问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三分自己也未有察觉的怨怒,像是质问晚归的丈夫。

公仪徵微微一怔,品出了这三分怒意,反而笑意更深。“我需要找一些东西结阵,推算七煞所在的位置,本想找人知会你一声,但又担心仆人会惊扰了你休息。”他说着顿了一下,才又道,“而且我想,我几时回去,你应该并不在意,便没有人让人向你通报消息。”

晏霄冷笑了一声:“我没有在意,只是问了一句。我还以为今日下午我说的话狠了一些,勾起你的心魔了。”

公仪徵噙着笑斜睨晏霄,心道他的尊主又开始嘴硬了,明明是关心的话,却要用伤人的语气说出来。

“你说的那番话,确实是让我伤心了一阵。”公仪徵幽幽一叹。

晏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公仪徵又道:“但我想过,你说的话虽然伤人,却是事实。我生来拥有的便比别人多,无论是师尊的恩宠,还是同门的关照,抑或是天下人的恭维,纵然没有母亲陪伴,父亲也是全心全意地爱护着我,也不像微生垚那样续弦再娶,与明棠父子成仇。我当时不明白,你为何会突然动怒,出言相激,后来我才想明白……我习以为常的这些,都是你从未拥有过的,我的自怜自艾,在你眼里,与炫耀又有何异?”

晏霄喉头一紧,不自觉攥紧了袖中的手,僵硬着道:“我何时动怒了?你说的这些,我又何曾在意了?”

“是,你不在意。”公仪徵暗自叹息,放柔了声音轻轻道,“是我在意了。”

晏霄眼波微颤,映着天上的焰火,那焰火在她眼中坠落,落在了心上,似乎烫了一下。

冰冷的夜风吹拂着鬓边散落的碎发,迷了那双清亮的凤眸。男人修长的指尖撩起她的鬓发,别在耳后,却又不舍离去,温热自耳后蔓延,顺着她单薄的肩颈而下,顺势将她拥入怀中。

晏霄一惊,却忘了将他推开,可待回过神来之时,也不想推开了。

——就当今日伤人之言的补偿,容他放肆一回。

她这么告诉自己。

阎尊难得地收起了冷刺,没有预想中的抗拒,公仪徵微微一怔,随即低笑一声,埋首于她颈侧,轻嗅幽香。

晏霄被冷风吹得冰凉的身躯,似乎在公仪徵怀中被一点点捂热了,一种异样的酥麻顺着尾椎向上攀爬,在心口处扩散开来,那种仿佛灵气枯竭的无力感让她有些心慌,她下意识抓住公仪徵的腰带,声音莫名地有些低哑:“抱够了就松开。”

半步法相的耳力,岂会错过怀中失序的心跳声,公仪徵没有听话松手,反而加重了些许力道,将她抱得更紧。

晏霄脸上浮起薄红,眼中闪过慌乱,气恼道:“你信不信我把你摔下去!”

公仪徵闷笑一声:“那我便抱着你一同坠落。”

晏霄身躯一震,停止了挣扎,良久才道:“你在怜悯我?觉得我一无所有,置身黑暗,很可怜?”

公仪徵温声道:“是心疼,不是怜悯。”

“那又有什么区别?”晏霄不解。

“怜悯可以给天下苍生,而心疼,只能给一个人。”公仪徵郑重地说,“你受过的每一道伤,都会在另一人心上刻下同样的痕迹,这就是心疼。”

晏霄怔怔想了片刻,她松开试图推开的手,双手攀上公仪徵坚实的后背,隔着肌理碰触到一颗有力搏动着的心。她的指尖在公仪徵的肩胛处上下划动着,似乎想撕开一道裂缝,剖出他的心看一看,到底心疼是什么样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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