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橡树(61)
“漂亮!”
邓清一边重摆母球位置一边随口搭话:“回来了啊。”
“是啊,有好几个定包场的,我去签合同。”周明祎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小清你越来越厉害了,我都快教不了你了。”
邓清也不废话,撑着杆子笑道:“打一局?”
“来吧。”
果然只是恭维而已,周明祎赢得轻松,但是说:“教你才几天,要是就打过我了,我不用混了。”
原本是开玩笑的话,邓清却站在原地愣了愣。
好像微风卷过湖面,静静起了涟漪,她想起一个人。
想起他教她花切纸牌时候的样子,还有那个魔术。
他好像从来不说:想学吗?我厉害吗?我来教你。
那个可恶的人,总是插着兜走在前面,三言两语拨动她的情绪,勾起她的好奇心,漫不经心的炫耀,然后懒洋洋地夸奖,嗯,就是这样。
嗯,就是这样,看一遍就会了。
看哪?
看我。
于是她就看着他,他有很好看的一张脸,很漂亮的一双手,琉璃一样的浅褐色眼瞳,身姿瘦而挺拔,肤色很白,人很娇气,不喜欢人多不喜欢太吵,不喜欢和反应慢的人讲话,不能喝酒,还不能吃辣。
抽烟,这很讨厌,只抽细烟,薄荷爆珠,口味软绵绵的,但是身上没什么烟味,有时候会喷香水,不知道什么牌子,是清爽的海风味道。
说话不多,笑的不多,但是笑的时候,会冒出来一颗小虎牙。
他很敏锐,常常能猜透别人的想法,让事情按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成绩也好,金融是江大的王牌专业,分数线很高,不像她,是靠一些投机取巧的规划和选择。
都是很小的事情,都是很小的瞬间,一些小把戏,一点小聪明,也许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她愣住很长时间,久到周明祎不得不开口问:“小清,怎么了?”
“学长。”邓清突然开口说,“我喜欢林州行。”
一颗球滚落入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随即起了连锁反应,咕咚咕咚地一颗挤着一颗滚动,最终尘埃落定,店内没有别的客人,因此寂静无声,周明祎反复调整呼吸,失落的情绪笼罩头顶,慢慢渗透全身,他说:“我知道了。”
“对不起……”
“没关系,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周明祎知道了,可是林州行还不知道,邓清想,也许林州行也不必知道。
高中时她看完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不是小说,是一次剧场表演,据说这是一个“我爱你与你无关”的故事,但也有人激烈批判女主角为男主角奉献一生而不自知,抛去这些场外评论,其实邓清并没有完全看懂。
可能她那时还太年轻,现在也还不够老,明白的仍然很有限,感觉仿佛是一个女人的独角戏,在台上燃烧着三个小时。
女人快要破碎掉了,可是在某一刻,最后的那一刻,她感受到女人的心灵。
她也快要破碎掉了。
爱也许是一种自我完成,定义爱的权利从来不在别人,而在自己。
李观彦说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那就让他那样去定义,而在她自己的定义里——其实也曾自我怀疑和探索过许久,但是现在她终于能非常确定的确定,那不是好奇。
她对他的好奇,明明是始于心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来不及产生什么好奇,就已经开始喜欢了。
邓清冷静地审视自己。
她喜欢林州行。
而林州行不必知道。
因为爱就是软肋,是刺向自己的匕首,是射穿胸膛的子弹——她不想把自己递进林州行的手里,让他亲手上膛。
林州行不是李观彦,不是周明祎,不是秦谦,不是她能理解和看透的任何一个人,她非常有自知之明,她并没有能掌控他的能力,也不想被他伤害。
总有一天。
宿醉中醒来,林州行记忆模糊,有点想不起来柳唯昨天说了什么,又好像记得一点,他缓慢地揉着眼睛,接到了林舒琴的电话。
哑着嗓子,他低声道:“妈。”
“下周就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妈妈飞来江州好不好,来陪你。”
“只是来陪我吗?”
他问的直接,林舒琴沉默片刻:“我和木夫人约好一起来江州看你们。”
一声淡淡冷笑,林州行心想,果然。
林舒琴叹了口气:“你不愿意,那就只能妈妈多做一点,不然怎么办?子公司拆解 IPO,你爸爸也在忙这件事,能和木家走得近是好事,哪怕做个样子呢?”
他应该是听话的,所以他很少反驳,这是他生来的权利所伴随的义务,所以林州行只是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