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没事。”

“你咋这时候睡觉？”

“困。”

林州行从来没有住过校，也没有和这么多人在一个屋子里睡过，怕光怕响动，在家时管家为了不打扰他，早上送餐的时候都是悄悄放在门外。

来大学努力习惯了这么多天，也还是没习惯，晚上睡得浅，实在困得不行的时候，反而能在一片噪音里睡着。

母亲从他决定来念江大的时候就开始计划要在学校附近买个房子，被林州行拒绝了，又提出要不赞助点钱，换到教师公寓或者留学生公寓去睡单间，也被拒绝。

新修一栋宿舍楼吧。

不要。

或者冠名一下美术馆或者音乐厅，你们学校还缺什么吗？

什么都不要，林州行终于不耐烦起来。

外公也在旁边说，管他做什么，就去住宿舍，一点苦吃不得，天天一副小开样，我当年下南洋的时候，住棚屋哦……

好啦爸爸，这时候林舒琴就会说，不是那个年代了呀。

林州行看了看屏幕上的一串未接，果然是林舒琴，叹了口气，刘可又冒出脑袋来，招呼道：“林少，睡够了是不是正精神着，来两把呗！哥们又掉段了，很急！”

“等一会儿。”林州行说，“我回个电话。”

“行，我帮你把游戏更新一下！”

林州行下了床，揉了揉额前软发，顺手拿起桌上的半包细烟和打火机，拿着手机到了走廊，走廊上曾生光正在和女朋友打电话，虎背熊腰但是声音捏得跟绣花一样，婉转温柔，于是林州行又走远了些，一直到走廊尽头挨着窗子，一切人声鼎沸都隔得远了，才停下来。

咬着一根烟，林州行静静吸了一口，眼神没什么焦点地落在窗外，如果回电话的时候抽，林舒琴听见了又要问，他不喜欢说谎，但也一向不怎么听话。

儿子有一种惯常被骂的说法，那就是——像你爸似的。

但林舒琴不会这么说，她对自己的丈夫满意得不得了，会这样骂人的是林州行的外公林启远，老爷子一手打拼起现在的上市集团，原本想要交班给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林州行的舅舅林舒华，无奈舅舅早逝，老头只好重新出山，又提拔起自己的女婿来。

女婿是外姓人，即使李泽平在入赘林家后就改姓换名，现在叫林平舟，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还是挥之不去，外公是很疼林州行的，但也有生气的时候。

生气的时候，就指着骂，好似你老豆咁正笨柒！

往往林平舟都在现场，被指桑骂槐，一箭双雕，但他总是装作没听到，照常处理文件或者看新闻。林启远是百乐董事长，他是执行总裁，叫林董比叫爸爸更多，老头说一不二，在家训人的时候没人敢劝。

所以林州行都是默不作声地被骂，垂着眼睛，很乖巧的样子。

可是这样也不行，林启远还是常常和林舒琴讲，阿琴，你儿子和他那个爸爸一样，一声不吭，心思却深，你好好管管！

九点钟，人流都往回寝的方向走，路灯在黑夜的映衬下越发明亮，透过窗户，林州行看见有两个女生逆着人流，反而在往外走，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但是他认出了其中一个。

是邓清。

另一个大概是她的室友，看起来很高。

不是第一次碰见了，每天的这个时候，就会有一个人陪着这个高个子女孩出门，两个人匆匆忙忙地跑走，有的时候是邓清，有的时候是涂亮亮喜欢的那个戴着眼镜的女孩子，有的时候是另一个短头发女孩，林州行猜的出这大概就是她们寝室的四个人。

也是有一次打电话碰巧看见的，默默观察了几天，得出了这个结论，今天运气不错，是邓清陪着出门，他又看了两眼，直到她们消失在视野中，林州行把烟尾碾灭在窗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收好烟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偷窥。

所以他没有去追究和探查她们到底去了哪里，那样就会从偷窥狂变成跟踪狂，更显得变态，何况他还没有想好究竟要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正式认识邓清。

要不着痕迹，要像个巧合，显得像是不经意之间，有一种别样的缘分。

只不过，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巧合。

电话拨过去，母亲轻声细语地嘱咐了许多话，林州行一一应下，林舒琴问他见没见罗三小姐，他说见了，林舒琴便满意道：“蛮好，我特意同她家大姐讲，要 Leyna 多照顾你的。”

“不用她照顾。”

“要她带你多出去认识些朋友呀，小州，等你接了公司以后呀，都是要常常见的。”

林舒琴说的朋友，不是他以前打篮球骑机车玩起来的那些“朋友”，而是父辈之间常常交际的——谁的儿子和谁的女儿——那一种的朋友，林州行不爱去这些场合，虽然在不得不去的时候他的表现总是很好，但是能躲就躲，离家之前，还因为这件事和外公吵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