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头看他，边说边停住了脚步。

尹恕也跟着她停了脚步。

对上桑妮的视线，尹恕不觉压迫，反而有一种“终于”“终于这样了”的感觉。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他原来的想法是，两人在一起后，他再慢慢给她说，没想到，在一起这件事一波三折，这个问题反而按照他想好的时间点被桑妮问了出来。

也好。

也一样。

反正都是要说的。

他也早就想要有一个能充分信任的倾诉对象了。

这是尹恕听到桑妮的问题后，所产生的一系列想法。

尹恕的反应出乎桑妮的意料。

他竟然如此的平静。

就像自己只是在问一个很日常的问题，比如说，你中午吃什么了？下午放学要不要跟我逛街？

尹恕也没有桑妮想象中的，听到问题后脸色阴沉，安静的可怕的模样，只是看了她几眼，嘴巴张合了一下，然后一个关于自己的故事便娓娓道来。

对他的反应，桑妮只有一个想法。

“……”郁闷。

所以她之前难得的体贴，顾虑他的想法，害怕戳中他的难言之隐……这些种种情绪，完全是想多了？

可当听完尹恕的叙述，她又觉得自己先前的担忧并不是想多了。

可能是尹恕太会处理自己的情感，也可能是男生都这样喜怒不形于色，反正桑妮觉得，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一定不可能像他这样平静面对。

连叙述的语气都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跟他本身毫无关系。

他说自己从小和尹寒调换，可他过得并不像别人想的那么悲惨，虽然生活清苦，可是养母尽全力给了自己最大的爱。

他说，被发现小时候被抱错后，尹家来接人，他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觉得本来的生活挺好的。而且在知道尹家的意思是想要两个孩子一起养后，他更是抗拒。

生活从来就是这么残酷，这样一富一穷的人生交换，最后穷人家可能就是一无所有。因为养的孩子要交回去，而生的孩子不一定愿意回来，即便回来了，那样的心理落差，有几个人能很好的消化呢？成人尚且不一定能，更何况是才十岁出头的孩子。他不忍心让养母落得个一无所有，所以他不能走。

他说，后来养母病重，他无处可去，才被托孤回了尹家。对亲生孩子还有所牵挂的养母临终前拜托了他一件事，就是如果可以，别让尹寒在尹家生活太过艰难。

他那时候才十二岁，其实对尹寒有怒气，他觉得尹寒连自己亲生母亲都不认，根本不配得到这样的挂念。

但他后来发现，原来尹寒在他回到尹家前，对这一切一点都不知情，他只是个被瞒在鼓里，连亲生母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的可怜人，并且在自己回到尹家后，他也确实被冷落了不少。

所以，十二岁的尹恕决定履行对养母的承诺，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尹寒创造了一个他认为的可以让尹寒在尹家过得好一点的条件。

这一装，就是五年。

“现在想起来，好像有点幼稚是吧？”说到最后，尹恕自嘲着道。

“当然不！你很好。”桑妮看不得他这样子，马上反驳。

十二岁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呢？桑妮想不起来具体的事，但她知道，肯定是在没心没肺的活着。

而尹恕却跟她截然不同，他的十二岁，已经经历了生离死别，学会了掩藏情绪。

尹恕装成绩不好这件事的起因也让桑妮十分错愕，竟然是出于一个小孩子的善良和忍让，这是她之前从没想过的。

虽然尹恕语气淡淡的，看起来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但桑妮觉得他此时眼角眉梢都是落寞之意。

听完这样一段明显不被第三人知晓的故事，桑妮想，她应该安慰安慰他的。

“其实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成绩不代表一切，实力就算被掩藏了也抹灭不了它的存在。”

尹恕戏谑道：“是吗？我以为你很在乎这个，不然之前怎么会三番五次提醒，让我不要打扰你学习。

“额……”想起自己之前竟然训斥一个学霸不务正业打扰自己学习，桑妮真想敲爆脑袋，问问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

桑妮不好意思起来，尬笑了两声，并努力找他感兴趣的话题安慰他，让他开心一点。

关于他感兴趣的事，桑妮印象中就只有篮球和天文了，可这两样她都是门外汉，聊起来磕磕巴巴的，显得十分刻意，还有点憨憨的可爱。

尹恕听了一会，终于把手从口袋掏出，然后一把揽过她的肩膀。

“好了，我没那么可怜，不用安慰我。”他说，“现在说出来也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