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友人，对彼此的一次堪称友善的询问。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之间。

无脸却陷入沉默。

谢经年在这地下深处数百千米的沉默之中，似乎知道了什么。

难道……它们的降临，与无脸也有关系？

谢经年以一种说不上感激也说不上恨意的复杂目光看向对方。

黑色半长发的漫画家低着头，如同默认，也像是在无声的忏悔。

“我是一个热血少年漫漫画家嘛，拯救世界这种题材的前提……那必然是世界即将毁灭啊。”

无脸喝了口咖啡，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

他是《黯淡地海》的创作者，也是蓝星这个世界在更高次元的创作者。

那支黄色的数位笔，就是他在真正的现实世界用来绘制这个世界的笔。

命运在每个次元都是如此奔流不息，令人恐惧。

正如他没有想到，自己随手一笔施加无数苦难的漫画世界竟然会脱离那些单薄的纸张，变为真实。

而他自己会因为命定的死亡来到这个世界，亲眼见证那些真实。

所以他很愧疚，所以他愿意扔掉自己的自由，五百年来一直呆在地心深处的狭小之地，不断画着没有希望的稿子，只为了在横跨五百多年，不断轮转的岁月中，寻找一丝看不到的转机，只为了能让友人，和为了他犯下的错误而奋斗的那些人，活的不再那么累。

可没想到，转机到来的形式，与他期盼的形式，完全不一样。

时间越长，深空与地海的意识便恢复的越强。

虽然无脸多加隐蔽，但是作为深空曾经最大的威胁——HDP精英第一支队队长谢经年，还是被深空选中，成为它的复苏容器，它的身体。

与其说谢现在是深空主级使者，不如说他拥有的权能，已经高于恒升这位地海使者在地海的权能，几乎与深空相近。

好友谢经年几乎被命运的恶意为难到窒息。

作者权柄只能完成这个世界命运之轮与规则允许的篡改，就算是无脸本人，也依旧要受命运之轮的限制。

他甚至无法拼尽自己的一切，去帮助自己最好的朋友。

“我……对不起。”

黑色半长发的青年深深低头。

在地海与深空联合制造那场巨大灾难之时，吴廉因为试图阻止自己画下的情节，而被规则封闭，也就是谢经年记忆中所谓的——重伤昏迷。

命运之轮是这个世界本身的命运，而规则是高次元创作者绘下的故事强行约束限制的剧情线。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创作者在更高次元定下的剧情线，它只会毫无生命，死板地向着既定的剧情点继续向前走，哪怕创作者已经深感后悔。

在东海中心岛沉入地下之后，无脸随着谢经年的行动轨迹，一个人跳入沸腾的海洋。

作者权柄给了创作者许多便利，让他可以通行于地下深处，面对地海，并在世界意识的帮助下，将地海的本体永远地锁在地心深处。

吴廉降生到他所创造的世界之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拼尽全力，想要为自己的错误赎罪。

但是他设定的灾难已经无法阻止，深空与地海终究在地表引起可怕的血潮，又让地海世界的为众人抱薪者们，五百多年，始终活在恐惧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你这话，还是留给地海世界的人去说吧，留给在地表不断浪费向前之路的人类说吧。”

谢经年只是看着他，面无表情，叹了一口气。

“我没法对你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但是……”

“但是，我们会赢的。”

谢经年将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他走过去，拉过无脸身边的一个板凳，坐下来向他伸出手。

“？”

无脸没想明白对方这是突然想要干什么，一时怔住。

他本来以为谢经年会把他爆揍一顿，但是对方却没有。

“你都有电脑了，手机快给一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需要更新。”

谢经年没好气地说。

“我都快在漫画论坛销号了。”

“啊……哦，等等，”

无脸呆呆的拿出手机递给谢经年，循着身体记忆继续画稿，画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将一切和盘托出本来是想问谢经年的态度，怎么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开始画更新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脸一脸黑人问号。

谢经年的灵魂虽然被深空绑定，按理说在被花盆砸死的一瞬间，深空就应该在他体内复苏。

被无脸眼疾手快用一半作者权柄压下后，他的灵魂已经无限趋近于稳定，破碎的伤势也在二十多年正常生活的修补中恢复。

他将再次面对几乎不可战胜的深空与地海。只不过这次多了系统这个帮手。

“能有什么意思？我的态度就这么简单。”

谢经年拿着无脸的手机，登上自己的漫画论坛账号，开始疯狂打字。

“你的简单可一点都不简单。”

无脸耸耸肩，想要装出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但是被谢经年一眼看穿，谢经年嗤笑一声。

“别装了老哥，我说我怎么对你那么熟悉呢，原来是因为咱们的友谊已经跨越了五百多年啊。

至于我的态度……总要等到深空和地海被解决之后再清算你。等到……我们彻底战胜你口中所谓的规则与剧情线。”

少年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眼睛中闪烁的光，仿佛跨越五百年的时光，耀眼如往昔。

这个璀璨的灵魂，就算碎掉后被重新拼起，也依旧是那位在被深空污染之后，也笑着向队员告别的喜悦队长。

灿烂，耀眼，如同正午的太阳。

“深空与地海必定被我们赶走。我会让阳光再次照耀在东海中心岛。”

他没有说阿斯莫德大陆，而是再次说了那个几乎已经被所有人遗忘的名字。

以此为誓，世界的执笔者作为见证人。

无脸面对这样的好友，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发现什么令人震撼的真相好像都不能让对方崩掉心态，说出真相的他现在倒是更像情绪不稳定的那一个。

吴廉只能碎碎念道：“你心态可真好。”

“想要知道真相的人，必须有承担真相重量的能力。”

谢经年抬起头，他耸了耸肩，随即表情严肃地补充。

“更何况，我是为了我们的世界才愿意这样做的，”

黑发的男生看着面前的漫画家，眸中是清澈又纯粹的坚定。

“再说一遍，为了我们的世界，不是为了你一个人的世界。”

无脸沉默片刻，终于展颜。

“是啊，这个世界早就不是我的了。”

他终于屏弃来源于创作者的那种矛盾又纠结的保护欲，将面前的好友视为与他一样的平等之人，可以一同奋战于荆棘之上的战友。

而非需要保护的，脆弱的造物。

“对了，”

谢经年打字打到一半突然又开口。

“你还有什么问题？”

无脸开始正襟危坐，就像一个普通的，被读者寻找bug的漫画家。

尤其是这个读者还是他的亲友。

“忘了件事，生日快乐老吴，恭喜出生。”

谢经年笑得一脸和蔼可亲。

“……你最好真的是在祝我生日快乐。”

无脸一脸流汗黄豆，果然谢经年非常生气。

第72章 怀念

无脸刚想再解释些什么,就被谢经年突然的击掌吓了一跳。

“好了，考据时间门结束，现在是震惊时间门！”

谢经年嬉皮笑脸的勒住无脸的脖子。

“你小子,真能瞒啊,世界作者,我说你那根笔为什么稀有度全HDP第一，这么nb的身份从初中瞒到现在，满打满算五百年，缺斤少两也五十年了,你是真厉害啊——”

“疼——疼——谢哥，别，我去——”

谢经年一点都没有收力,用在HDP训练时十成十的力气,勒的无脸差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