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流下，但他却不管不顾，只是一再重复着道歉，甚至在无尽的道歉中，只夹杂了一句目的：“对不起、对不起，你杀了我吧，对不起，对不起……”

那些异化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嘴部。

但那张脸，却不再扭曲。

在眼泪之下，平静到不悲不喜。

他不想吓到贺景同。

这是学弟，是才刚结束高一生活的小孩。

他才刚刚进入另一个世界。

他将来明明可以有那么长的时间，去慢慢了解异灵世界的爱与恨……

祁学一那个热情小狗，也一定会好好引导自己的队友。

其他同学，也会向过去他的学长学姐一样，充满善意。

可是没有办法……

他杀不死自己，灵魂异灵化以后，情绪极端化以后，更不可能自杀。

异灵只有灵师能杀死……

异灵化，也无法挽回。

“我叫姜南，是异灵科三年级学生，大学选的是复旦，暑假过完，会直升复旦异灵科。”

他仍在笑着。

“对不……”起。

最后一个字，终究淹没在紫色力量之下。

那双还未曾被紫色全然淹没的眼睛，仍在流泪。

直到白色力量，经过压缩后，“嘭”的一声，贯穿了姜南的额头。

那本就无光的眼睛，也彻底失了神采。

可在临死之前，姜南却强行控制着自己弯起眼眸。

就好像……

用笑意表明：

不要愧疚。

姜南倒了下去，身体在倒下的过程中不断崩解，但在彻底栽倒在地之前，就什么都不剩了。

原地留下的就只有英才学院校服的破碎布料。

……

另一边。

傅泽荀看向监控，有力的指尖指向监控中一闪而过的白色灵魂力量，眼神充满了光亮的对不远处的人说道：“看啊！我就知道，这个孩子一定有特殊之处。”

傅泽荀真的很高兴。

但察觉到不远处的人的表情变化时，兴奋又迅速冷却。他理了理白大褂的袖口，重新抬头，嘴角悬挂上了习惯性的温和笑意。

傅泽荀不远处的人皱着眉毛，可在看到傅泽荀抬头时，一瞬间等同于仰望的视线，让那人紧皱的眉峰不自觉地舒展，嘴上也说道：“贺家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搞到手的。”

“何况还是觉醒了灵魂力量的贺家人。”

“怎么那么说？”傅泽荀问。

“也许在你看来，那小子就只是个刚刚进入英才学院的转学生，但从我的角度看，这座城市里，早已经结出了一张铺天大网。形形色色的无数人环绕在他的周围，对其进行着只有他自己不知道的保护。”

那人说完后又看了一眼傅泽荀的脸，接着说道：“你知道贺榆年吗？”

“贺榆年是监控里那孩子的爷爷，明面上算是国内工业方面的富豪，实际上却算得上是，当代老不死的最强灵师之一。”

“你猜贺景同的灵魂力量觉醒，是意外，还是那老头早就做好的准备？”

傅泽荀脸色一凝，过后笑容却更灿烂了一些，他道：“可据我所知，之前的医院异灵事件，相关牵扯人员贺晚臣，就是贺景同的小叔吧？”

傅泽荀用力地戳着监控显示器上的贺景同的背影。

指尖边缘区域色彩斑斓。

那人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拿出了一根烟，也不抽，只点燃夹在指尖。

烟雾缭绕之时才说：“一个早就被放弃的弃子而已。”

“贺榆年那老头一辈子四个儿子，小儿子贺晚臣不知道家族情况，学医去了。大儿子知道情况，也觉醒了力量，但天赋实在没眼看。二儿子在商业上的天赋，远远超过灵师天赋，所以经商去了。三儿子比较特殊，虽然力量强大，天赋也不得了，甚至有S级的评价，但他很早的时候就被招进了国/防部门。”

“贺榆年那老头，自己估计都二十来年没见过自己小儿子了。”

“好些年前，在贺景同刚出生的时候，那老头只怕就已经做好了，舍一个儿子，让自己长孙成才的准备。”

“不过也是。”那人将烧了半截的烟，丢在地上，一脚踩灭后，又看了一眼手指不断跳动的傅泽荀，似笑非笑地说，“一般人怎么可能会知道，灵师除了自然觉醒之外，还有人为觉醒。”

傅泽荀沉默了很久。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毕竟他最初的研究方向之一，就是让普通人也能成为灵师。

像现在这样，对人进行实验，让人强行转化成异灵，反而是在确定无法实现人为制造灵师以后，最终才打算制造出能控制的异灵。

傅泽荀一直认为，只要他拥有足够多的武力，那么那些被控制的异灵，只需分布在角角落落，待观测到异灵事件时，傅泽荀就能第一时间控制那些人造异灵，出动解决异灵事件。

就连和安来做朋友，傅泽荀也只是为了他的那份和程序相关的灵魂力量。

可现在，支持他将人类异灵化，不断烧钱，让他做实验，提供实验助手，记录数据，甚至主动送活体过来实验的人，却告诉他说……

“一般人怎么可能会知道，灵师除了自然觉醒之外，还有人为觉醒。”

“可人为觉醒，又怎么样才能保证，人情绪化激发出的力量，一定是正向的？”

这个问题傅泽荀只在心里问了一下自己，并没有说出口。

但智商不低的男人，却一下子就在问题形成的时候，想到了相应的答案。

只要从小培养。

只要从小把实验对象，培养成一个正能量正向的孩子，那么不管他的情绪再怎么极端化，内心深处也一定是向善的。

因此在觉醒的时候，即便有异灵化的可能，那可能性也只会因为自小的生长环境，教育方向，被压缩到最小。

“原来这么简单……”傅泽荀喃喃自语，“原来只需要这么简单就行。”

他的眼神里，一瞬间爆发出了极为狠厉的光芒。

那他这么些年来做了什么呢？

一开始对同类下手时，他还在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更多人类的存活。

不远处那个将烟蒂踩在脚下的男人，他就是给傅泽荀提供活体实验的人员之一。

至于那些活体实验者，他们则大多都是死刑犯。

因此下手的时候，傅泽荀也根本没有愧疚可言。

而后来终于对普通人下手的时候，也多少是因为，确定了充满负能量的死刑犯，即便灵魂异灵化，也没有办法让身体维持原样。

普通人的话就会好很多。

针对普通人的实验，结论其实是相对成功的。

就像那个展开后有三米多高，但交叠起来时，却依旧只是个三年级小学生模样的西阳小学异灵。

这其实已经可以说是成功。

傅泽荀原本下一步的目的，是让那只小学生异灵，一直伪装成小学生的模样，直到他制造出，能让异灵被普通人看见的装置。

伪装尽管是伪装，不是真的，但只要不被人发现，那伪装就一定是真的。

实验的成功，明明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就连选择动用异灵科的学生做实验，也只是觉得，是灵师的学生，异灵化以后，会更加强大。

能被支配的，更加强大的异灵……

说到底也只不过像是古人铸剑时，会把自己投进剑炉里那样吧。

傅泽荀一直都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舍弃极小一部分人，制造出强大的武器，让今后随时都有可能诞生在世界各地的异灵，再也无法侵扰人类……

这不是很棒吗？

当然，这个方案建立在，灵师永远都不能人为觉醒之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泽荀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形似癫狂。

脚踩烟蒂的人奇怪地看着他：“你在发什么疯？

傅泽荀的笑声戛然而止。